【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秦淮(晋江VIP完结/金牌推荐) 作者:一叶如来 文案   当她成为秦淮之后才真正明白,   原来有的人,错过,就已失去拥有他的资格。   故事从她再次醒来开始。   那时候,这个男人告诉她,她的名字,叫秦淮。   虐恋情深版文案:   或许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彼此遇见,注定爱恨交加。   --- ---   备注:口味过轻与过重者皆请慎入。CP已定,秦淮VS祁宁。   ... ... ... ... ... ... ... ... ... ... ... ... ... ... ... ... ... ... ...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淮,祁宁 ┃ 配角:尚香,尚渊,魏景等 ┃ 其它:或许很多年前,她尚且不是那个叫“秦淮”的女人... ☆、第1章 她是秦淮   她一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醒来的时候,房门紧紧地闭着,只有依稀的风从门缝中漏进来,擦在脸上的时候有些冰凉。整个屋子这个时候还漫着沉沉的药味,有些刁钻地落在鼻息里。   门窗紧闭,屋内的光线昏暗,刺进长久未睁的眼中,一时逼得她不禁又合上了眼睫。   慢慢适应了周围的景象,她摸索着周围,只碰到床檐,顿时蹿上一股凉意。侧头看去的时候,落入眼里的只有那只细腕间系着的红线,血色,好像陡然遍布的狰狞伤口,纵横着盘踞着白皙的手臂。   “小……姐?”直到有人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她才慢慢意识到,屋里两侧站着很多人。   或是因为个个神色麻木的关系,一张张脸看在她的眼里,茫然间竟似毫无区别,然而全屋死寂,不知为何在她们看自己的神色中,她仿似捕捉到一丝生存的曙光,然而再细看,依旧是那样有如死人一般苍白悲悯的脸。   如果她们看着的不是她,她险些都要以为,在这些人面前的,是地狱里头狰狞可怖的厉鬼。   她感觉嗓子干燥得生疼,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人忽然破门冲出,自近及远的步声落过,沉闷地敲击在心尖。   然而,叫屋里人露出彻底绝望神情的,是她失忆这一事实。   屋子里一共六七个人,都是丫鬟的模样,一个个惶恐地盯着她,那几双空洞无物的眼漆黑地如一个大洞,足以叫人失足坠入。   搀扶着她坐起,丫鬟的手却依旧分明抖着,这种颤抖通过互相的接触传来,落在她的身上,好像陡然又冷了很多。整个屋里静得有些诡异。   不禁垂眸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很是清秀俏丽,但不知为何这张脸偏是那么白,白得把她粉黛未施的朱唇衬得有如明脂。   抬眼看去,外头显然还守着不少人,人影落在窗檐上,依次排开,恭敬中也透出了几分森严冷情的氛围。   一屋子的人,个个如哑巴般不敢多出一声,始终没有人告诉她,她是谁。   “大人!”   外头传来一片利落的跪地声,屋里所有人猛得一哆嗦,腿上一软也纷纷跌跪在地上,缩着身子有种风萧萧兮的悲烈。   闻声往门口看去,第一眼,因为来人身后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房门半掩上时才渐渐看清。轻衣如缕,墨色青丝随意挽在脑后,漏出几缕落在肩上,干净儒雅地如一朵出水青莲。   她看得有些恍神,连头痛欲裂的折磨好似也忘了不少。只见有个下人唯唯诺诺地到他面前言语了几句,他的神色陡得沉如寒冰,凝眸向她看来。   在场的所有人一时噤若寒蝉。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这样问,语调听不出情绪。   她点头,下意识地却在这种注视下缩了缩身子。   他却抬步走近,在床前坐下,伸手轻托她的下颌:“那,还记得我么?”   心跳陡然一顿,她暗暗咽下口水,摇了摇头,揣测不出这人用意。   “你叫秦淮。”然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抿起了唇角,“以后记住,我的名字是……祁宁。”   她坐在床头,指尖的冰凉落过她的肌肤。他的那双眼太深,深得一旦陷入,就几乎叫人无以挣扎。这种摩挲的感觉依稀熟悉,嗓间透上一股燥热,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我叫秦淮……”   然而话音未落,面前微起一阵风,男人的外套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旋即已被拦腰抱起。   被褥在一动过后翻落在地,丫鬟手忙脚乱地慌忙收拾。   祁宁淡淡扫过一眼屋里:“把这些人都拖出去。”   周围霍尔一静。   也只一瞬,方才的死寂仿似只成错觉,铺天盖地的呼喊声沉沉地席卷而来,噬尽屋子的任一角落。好像一群垂死挣扎的困兽,只剩一片呜咽。   很快有侍卫冲进屋内,歇斯底里的求饶呐喊充斥满屋,祁宁转身要走,步子忽然一停。低头看去,衣角被一个丫鬟死死拽住,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眼色一沉。   几个侍卫慌忙赶来,然而不论怎么拖拽,那个丫鬟就是死不松手。几脚踹上,嘴角依稀露出血丝,唯独牙关紧咬:“大人,求大人饶命,我家还有个弟弟需要奴婢照顾!大人饶命!”声色也被撕裂几分,有如刀子般深深划过耳膜。   祁宁一眼,落在被紧拽的衣角:“砍了她的手。”   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已亮出刀子,秦淮只觉得这样的哭喊搅得她心神不宁,从祁宁怀里探出头,却见是方才照顾她的那个丫鬟。她并不知这些人为什么会哭得这样骇人,唇角微咬,拉了下他的衣袖,迟疑着问:“我……能要了她吗?”这个时候,哭喊仿似一滞。   祁宁低眸看她:“你喜欢?”   秦淮点头。   “既然喜欢,那就送你。”   祁宁示退了旁人,看着那个瘫软在地的丫鬟,语调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泪眼婆娑,仍心有余悸地尚未回神,下意识只是颤着声音答道:“尚……尚香。”   “以后,你就跟着小姐。”   一句话云淡风轻,尚香的手在全身脱力后一软,衣摆擦过她的指尖徐徐滑落,祁宁已经转身走出。   秦淮缩在祁宁的怀里,不禁回过头去看上一眼。余光落过,只觉得尚香单薄的身影在微风中显得格外伶俜,丫鬟们哭喊着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渐行渐远,听入耳,好似从层叠的幽谷中漏出,乱尸遍野,哀嚎声忽然感觉格外的不真实。   不知道祁宁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对于这个地方却也陌生,依稀记住了这个叫“尚香”的丫鬟,以后,她就会跟着自己。   祁宁抱着她一路走,动作难免暧昧,然而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们都纷纷绕道让行,谦卑地候在一旁,直到他走远了,才敢再次迈开步子。想起刚才屋里的种种,秦淮大致也该知道,这个男人儒雅的外表之后,恐怕性情阴冷暴戾。   最后驻足的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庭院。中央小小的湖水中央微波粼粼,他抱着她坐在依水的亭中,视线淡淡地落在湖面上,不喜不怒,颇有几分禅意。   秦淮抬手,正好一片落英旋坠在她的掌心,淡红的颜色仿似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她的记忆是空的,她以前的人生都是空的。一片安静中不知不觉感到有些茫然,忽然有一个怀抱将她轻轻抱紧了很多。   祁宁的身体并没有格外温暖,但是紧紧地将她呵护在其中,却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秦淮忍不住想要享受地往他的身体中间蜷一蜷。但见祁宁轻轻柔和地从她的发间拈下一缕落英,唇角一抿:“秦淮,你是我的……”   秦淮张了张口,一时恍神。   好像这样的情形格外熟悉,又好似——不过是梦醒一场。   祁宁抱着她在那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才想起夜色已晚,又亲自将她送回了房中。   回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只留了一个尚香。   “好好照顾小姐。”   留下这样一句淡却沉重的交代,祁宁才离开。   秦淮又蜷回了床上,这才感觉筋骨一舒展开,顿时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稍稍换了一个舒适一点的姿势,看尚香,依旧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等待差遣,只是那双眼是痛哭后的通红,红得有些狰狞。   秦淮忍不住问她:“尚香,刚才其他的那些丫鬟都去哪了?”   闻言,尚香忽然死死咬住了嘴角,硬生生似要渗出几缕血来。她的整个身子禁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秦淮看在眼中,疑惑地还要再问,屋外忽然惊起一阵鸟雀,外头隐约有人啜泣的哭声。   尚香的一张脸陡然一片煞白,双手死死地纠住自己身前的衣摆,生生拽出一片沉重的皱痕。   这是一副惊恐至极的神色,秦淮下意识地往屋外看去。   遥遥看到几个侍卫,每人手上拖曳着一个厚重的麻袋。也不知道袋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因为磕碰地发出些许摩挲的声音,路过时,在道上隐约留下了一条微红的痕迹。   一个侍卫手上的麻绳不小心一松,袋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里头的东西便随即翻滚了出来。   最初落入视野中的是一只手。   仿似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已然变形,死死地要揪住什么一般,露出的衣袖是与尚香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   秦淮不由联想到先前屋里的那些丫鬟,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视野顺着那只手慢慢滑上,却看到一张五官扭曲的脸。一张嘴似在死前的嘶喊中竭尽可能地张得愈大,太过的挣扎到底眼珠深深地突起,险些要自深邃骇人的眼眶中跌落出一般。发线凌乱,这时的眼正直勾勾地看着深沉的天,极尽不甘。   太过惊悚的画面,让秦淮的胃中陡得一阵翻天覆地的涌动,一捂嘴险些就要吐出,瞄见那个侍卫慌慌忙忙地把那个尸体又塞回了麻袋中,正抬头朝她屋里看来,窗子已被人冲来一把关上。   还没回神,便见尚香“扑通”一声惊魂未定地跪倒在了地上。本来就很瘦弱的身子,这个时候瑟瑟发抖,更加的单薄可怜。转眼又已经在地上沉沉地磕了几个响头,语调颤抖:“秦淮小姐,请忘记刚才看到的事吧……请忘记吧……如果大人知道……奴婢,奴婢就……”   这几下她磕得凶猛,额前已经隐约露出了微红的血迹,秦淮一吓间,反而感到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心口依旧突兀地跳着,忽然想到什么,深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刚才的那些,我会当没有看见。但是,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你。”   尚香泪眼婆娑地抬头,抽泣着默默点头。   与尚香的对话持续到很晚,待她吹灭蜡烛后退出房,躺在床上的秦淮才又徐徐地睁开了眼。   夜间很静,依稀只有浅薄的虫鸣,整个人浸透在夜色中,仿佛自己置身冰凉的水中,顿时激得神智格外清醒。   祁宁的身份,是当朝丞相。而她,于一月前被他带回府中,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来历。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祁宁始终对她千依百顺,然而半月前她忽然失足落水,直到今天才自昏睡中醒来。   祁宁这样温文儒雅的人,到底是哪来的这股冷冽狠毒的作风,也终于明白过来。   在尚香的描述中,祁宁的狠辣无情众所周知。   当初华信政变,他单枪匹马地只率御林军三千余人,横行无阻地直剿华家大宅。华信一家妻小的人头被高挂旗头,为的也不过只是一震大军气势。甚至于将华家尚在襁褓的婴孩直投交战的两军之中,硬生生地让乱蹄踏死。这一仗奠定了他于朝中的地位,再后来,有朝中大臣不服他管束,却也只因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直接叫几户大族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秦淮始终无法将那个抱着她,静默地看着湖面的男子,与尚香口中这个阴戾的人做上联系。但是看着女子颤栗苍白的模样,又不由她是否信服。   她不记得从前,他说她是秦淮,她就必定是。   闭了闭眼,她在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为何,梦里头看到的是一片硝烟滚滚的战场。血流成河、遍地尸首死殍之中,仿似有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遥遥立在那里。她伸手摸索着想要去捕捉,但是不论如何奔跑,那个人影始终离她越来越远。只闻到血的气息,肉的腐味,最后沉沉栽倒在一片泥沙之中,耳边有人肆意戏谑的笑声,忽远忽近地将她沉沉笼罩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还是藏不住稿子啊……随着千金在努力收尾,开新坑啦……撒花。握拳,这果断是一个又爱又恨的万分讨喜的故事!CP很明显!   开坑之初,呼唤霸王~~=v= 增肥需要施肥,乃们懂的……持续更新……蠕动ING……亲们莫让和尚失望,摸一把~~~~~~ ☆、第2章 有老头闹事   当那片硝烟和火光褪去,秦淮感觉眼前一片混沌,慢慢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尚香几乎是在醒来的那一刻便恭敬地递上了毛巾,水温适中,她接过轻轻地擦拭着脸,眼睛又沉沉地闭上。   多么希望老天可以告诉她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所有人对她毕恭毕敬,但是心底总有几分古怪,细下追溯究竟怪在哪里,她却又是不知。   梳洗过后更衣,她不禁随口问了一句祁宁的去向。   原本也是并无在意,这么一问才知道原来祁宁在她昏睡的期间,竟是没有离开府邸半步。身为大魏朝的丞相,也知他必定公务繁忙,却不想会为了自己这么个女人,连朝世都弃之不顾了。   据说昨日她醒的时候,祁宁正在府中大堂接见老将军郑卫天,结果下人一去通报,他竟直接甩下老将军一人,足不停步地直冲进她房里,惹得郑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地直骂他“佞臣当道”。   何为佞臣?即非出于国家社稷而受皇上宠幸者。祁宁与这个将军之中的恩怨纠葛秦淮不知,但是听尚香说了,依稀感觉“佞臣”这个词难免用得重了些。   本还想问祁宁这样的男人在这一骂过后的反应,但是见尚香唯唯诺诺的神色,终究作罢。   时过清晨,她既已醒,祁宁今日也便已放心入宫。   秦淮想了想,终究觉得想要去寻觅自己的往事,于是问了尚香自己落水的地点,想要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或许是对那里阴影太深,尚香闻言显然脸色又微微一白,秦淮对她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终于惹得叹息连连,只得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抚:“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太接近湖边,不用担心。”   她的“劝慰”没有起多少的作用,然而祁宁府上却也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心中阴霾再深,尚香依旧不得不带她去了那处湖边。跟着走,秦淮才知这个相府确是大,她没见过皇宫,也不知比皇宫逊色多少,然而若非尚香带路,她几乎已依稀可以揣测到自己迷路的狼狈模样。   落水的湖并非昨日祁宁抱着她出神的那一个,粼粼的波纹,很是平静,隐约的风也吹不起太多涟漪。依水傍湖有极多绿荫,郁郁葱葱,气息清新扑人。   相比之下,这个湖分明小上很多,貌不出众,环视一圈,秦淮只见不远处落着的高墙,显是府上极偏角的一处,围墙外头,依稀可以听到街道上小贩嘈杂吵闹的声响。   她记不起什么,正抬步想要往近一些,却被尚香一把拦住。看着丫鬟煞白的一张脸,终究只能叹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沿着原路返回,秦淮一边踱步,一边却恍惚出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落水的地方寻常至极,也正因为太过普通,才反而有些古怪的感觉。偏偏这个时候的她,对以前的一切,无丝毫记忆。   前头是一处拱门,慢慢走近,秦淮低头走着,也没有留意来人,直到听到门那头的嘈杂回过神来,眼前却已经晃过了一个人影,生生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撞得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好在尚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在地,只是全身上下的伤在这么一撞过后分明火辣辣的疼。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却见来人两鬓斑白,一身戎装,目光如炬。   那双眼里的神色太过冷酷狠辣,骇得她好似全身一冰,连抱怨的话都给忘了。   有侍卫急匆匆地跑来,一眼看到秦淮,脸色略微不好,对那个戎装老者道:“郑老将军,我家大人当真进宫面圣去了,并不在府中。这……”   一句话,让秦淮终于恍然。   想来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老头儿,理当就是昨日大骂祁宁的那个老将军郑卫天了。   这样想着,又不禁多看了两眼。   侍卫毕恭毕敬的话,郑卫天却好像丝毫没有听在耳里,反而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淮,深邃的视线好似要在她的身上生生灼出几个窟窿来。   秦淮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往自己身上看了两眼,见自己衣着整洁,并没有找出哪里的不妥。正疑惑,便听面前冷“哼”一句:“昨天祁宁那厮就是为的这么一个娘们丢下的老夫?”   这一句话语调极不客气,但不知为何听在秦淮耳里,却好似是一个深闺怨妇埋怨良人另找了新欢一般。偷瞄周围,其他人脸色皆不好看,她强忍了笑,才没叫自己面无表情的神色破功。   侍卫在一旁显然不知该如何搭话,郑卫天仰着下颌站在那里,一如十几年前他手执长戟,傲气凌人。   秦淮读出他眼中的那抹不屑,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如今在祁宁府中留宿,无名无份,即使凌于丫鬟之上,恐在很多人的眼中,不过是收在后院的一个玩物。   抬头看了眼郑卫天,余光瞥过有些不知所措的尚香,她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告辞道:“老将军既是来找的大人,我便不多打扰了。”   着实不想和这种武夫多打交道,她既一说要走,尚香自是忙不迭地跟上。   “谁说叫你走的?”郑卫天声色一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淮没想他会突然发狠,一时吃痛下已被一把扯了过去,藏觅在袖中的红线在狼狈中随风散开,她被硬生生地遏在郑卫天手里,猛挣几下却施不上力,只觉得老将身上厚重的汗味扑面而来。   郑卫天又白等了一日,这时候显然不悦至极,也有些迁怒:“老子还当祁宁那厮有多高的眼光,当初公主下嫁都敢当面拒绝,为的就是这么一个娘们?好是好看,但也不过如此。”说着,那张脸微微凑近了,依稀间胡渣已经触碰上了她的颈间。   郑卫天和祁宁不和素已很久,但谁也不料他会到丞相府上来这样放肆。侍卫一见情形不对忙不迭上前阻拦,劝告的话语还没出口,郑卫天佩刀一抽,在那些人的手臂的衣袖上生生划开了几道刀口。   冷笑一声:“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怕他祁宁,唯独老子郑卫天永远都不会怕他!当初老子走南闯北,马上征天下的时候,这个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手上本就是钻心的疼,先前长日昏迷才方苏醒,此时全身已有些脱力,再听耳边这种震耳欲聋的吼声,秦淮顿时觉得眼前一暗,整个脑子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又想晕去。   “郑老将军,这里毕竟是丞相府邸!”见郑卫天这样张狂,几个侍卫不禁也有些恼怒。   “我呸!”一口唾沫吐上那人的脸,郑卫天怒极反笑,“祁宁算个屁!不就仗着自己有张好脸蛋,会讨皇上喜欢吗?当今圣上年幼,才会予他大任,如今还来老子面前摆起身价了?只要老子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不容他妖孽祸国!”   “那就不容我们不客气了!”   秦淮在一句“妖孽祸国”之后,恍惚间脑海里好像有什么恍然浮过,然周围侍卫一霎蜂拥而上,郑卫天一手将她如拎小鸡般提在手中,另一只手上的大刀挥得曳曳生风,她陡感一阵天旋地转,还伤痕未愈的全身只感到痛得欲生欲死。   祁宁府上的侍卫虽然个个训练精良,然终究有顾忌,不如郑卫天这般的肆无忌惮。更何况他本就是战场撕杀出身,渐渐杀红了眼,愈发地不知控制手上力道。   最近时日与祁宁本就商讨出兵布阵之事,他堂堂大将,非得听这样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指手画脚已是不悦。然祁宁对他的提议始终不予评价,惹得他更是憋上一肚子火。如今那男人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将他冷落,简直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郑卫天本就是前朝元老,当今皇上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祁宁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丞相,于他与眼中钉无异。   秦淮也不知怎得成的两大阵营争执中的牺牲品,耳边只听“嘶——”地一声,似是帛裂,才知是郑卫天始终拉着自己的袖子,现在竟是破了。   袖子一断,她的全身便没了支点,郑卫天本是转身一招横扫千军,她便直勾勾地被甩了出去。   迎面看到的是一堵皎白的高墙,尚香的一声惊呼落在耳边极度刺耳,她不由蹙了蹙眉,不知为何琢磨的竟是血溅三尺之后,她究竟还能否再见次日的曙光。   眼见就要香消玉殒,郑卫天似也被骇到,与一干侍卫打斗的动作生生顿住。   却没预料中的疼,反是一个很柔和的怀,随之是沉沉地一下撞击。   很名贵的一身衣料,光滑如缕,秦淮循着紧抱住她的那双手往上看去,那人的眉心紧锁,冲击显然很重,却硬是没有闷哼一声。随他来的还有几个人,一看他们两人没事,视线便一道落在了院子里郑卫天的身上。   “我说郑卫天,你要倚老卖老也别撒野到我二哥的府上来!”   有人嚷嚷了一句,秦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口里的“二哥”,说的是祁宁。   此时祁宁也不打断那人极不客气的话,视线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一番打量。秦淮看着他紧抿的唇角,明白是在担心她,默默冲他摇了摇头。   祁宁的眉心微微舒开了几分,将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抬头看去。   这时身边只感觉掠过一阵风,秦淮不禁将衣领拉紧了几分,正见刚才冲郑卫天叫嚷的那人冲进了院中,插入侍卫中间,也已经动上了手。   秦淮想不明白祁宁为什么要纵容他们在府中对上,但是看他淡淡无波的神色,到嘴边的话也不禁咽下。祁宁轻轻地揽着她,有微薄的体温透过他的衣衫传来,但是那副神色却是冰冷的,看着郑卫天时,依稀叫人险要错以为他只是看着一件死物。   秦淮不禁回头看一眼背后的墙壁,虽并不明显,然那些有些不规律突起的石砖上好似渗了几丝淡淡的红。   本想看看祁宁刚才冲撞上墙的背脊,然而他这样环着自己,一时也只能作罢。   和郑卫天交手上的那个少年一时竟也没落下风,秦淮的注意很快也被引去。   “二弟,你就由三弟这么闹着?”   直到身边落过一个低沉的男声,秦淮不自觉地撇头,这才留意到旁边还立着一个魁梧的大汉,见她看来,也冲她微微一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时竟显得很是可亲。   她不禁也扯了扯嘴角,还以一笑。   而这时候祁宁对大汉的话却是充耳未闻,视线不咸不淡地看着场中,半晌,才幽声道:“郑卫天今天,过分了些。”   听他这么说,大汉“呵呵”一笑,转眸继续看去,也是不焦不躁。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感觉最近自己有点强迫症,看留言多就想更,无留言就不想动……   ……求拯救。T-T ☆、第3章 佞臣当道   若用“翩若惊鸿”来形容这个少年,绝不为过。   秦淮从未见过这样飘逸好看的身手,待注意落过之后,一时竟也恍不过神了。郑卫天的招式果敢狠辣,颇有几分如虹的气势,连胳膊都比那少年生生粗上两倍,偏偏一刀挥去次次轮空,被少年手上的鞭子狠狠地抽上铠甲,“铮”声不断。   偶尔留意,有几下鞭子竟是抽上的屁股,也不知老将军到底疼是不疼,只是一张脸已经气得愈发红烁了。   侍卫早已插不入手,只能围着两人在周围依次排开,蓄势待发。   乘着郑卫天的乱刀挥舞,少年手上皮鞭一扬,灵活自如地在他的大刀上头一缠,紧收在手上,笑盈盈地制住了他的兵器,眼中神色闪亮:“哟,郑老将军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很嚣张吗?”   顺势一抽皮鞭,硬是将大刀生生抽离了手。   郑卫天脸色阴邃至极,空落双手立在那里,反是冷笑:“老子早就退隐沙场多年,当然比不得刚去南城屠杀归来的宋校尉了。听说这次又掳回不少女人,不知道在途中又被你们玩死了多少。”   少年轻飘飘地收起鞭子,眉心一挑:“这就不牢老将军费心了。”   “你们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为所欲为吗?陈御史勘察幽州,不日便会回京,你们做的那些好事,别以为真可以瞒天过海……”他的话在鞭子抽裂的风声中戛然而止,纵然已经顺势躲开,但少年的动作太快,他的脸上赫然已多了一道深邃的伤口。隐约的血丝微微渗出,他双目龇瞪,骇人地似想将那少年生吞活剥。   “郑老将军,稍安勿躁。”   身边淡淡的声音落过,秦淮抬头,祁宁这时已松开了她。身上的外套这一时漏入几缕轻风,从周围瞬间围笼过来。她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微微向前几步,恰好遮住了面前的阳光,落下一席余影盖在她的身上。   祁宁的身影修长,一缕朝衣轻飘飘地盖住他的身子,束起的青丝随风微微晃过,有几缕擦过她的脸颊。秦淮下意识地微微眯长了眼,却听到一种平淡到毫无起伏的语调,一霎间竟又叫全身一冰。   他似在笑,但是话语太过阴冷:“陈御史查访幽州已有一些时日,算算近两日的确是该回京,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归。郑老将军若是上心,不妨派点人手接应,以免途中不测。”   当说到“途中不测”四个字时,分明是毫无变化的语速,无端感觉好似被拉得格外狭长冰冷。   “佞臣!”郑卫天手上刀已被抽走,顺势从旁边侍卫手中抢过兵器,猛然朝祁宁直直冲来。   秦淮被这种陡然肃杀的氛围慑得全身一僵,转眼却见祁宁那缕轻衣在转身之余也向她迎面而来。顿时被环在怀中,顺势往后拉去,翩翩地转上几个圈儿,身后只听“铮——”地一声金属相交的声音,激得耳膜一阵发麻。   混乱过后静下,自己被祁宁保护在怀里。他单薄的嘴角微微一抿,深邃的眸中映着她隽秀的五官,云淡风轻的言语却是对郑卫天说的:“不管将军如何瞧不起我,这里毕竟是相府,还请自重。”   秦淮的身子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衣带翩曳一晃,他的青丝擦过了她的脸颊,却见他抱了自己,神色淡漠:“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汉应了声“好”,祁宁踱步走去,就当真没有再回眸一眼。   郑卫天显然暴怒,然而再几下挣扎,却都是被大汉给拦了下来。秦淮从祁宁的怀中望回看去,只觉得兵器的交错声又是一阵哗然,林木中霍然惊起一片鸟雀,直冲云霄。   祁宁走的步子很平稳,不徐不缓,即是曲折蜿蜒的碎石甬道,走起也如履平地。   无意中抬眸,却见他的眼中透过一丝恍惚。顺着视线寻去,她的袖子已被撕裂,此时如脂的手臂裸.露在风间,轻轻拂过,微微摇曳的是那深如血色的红线。下意识地拉了下外套,悄无声息地将其掩住,待再抬头,祁宁不知何时也已移开了视线。   是日天色幽蓝,沉沉地覆在他的身上,树影稀疏。   也不知道那个郑卫天到底闹了多久,直到那两人一道来到书房的时候,秦淮已经被迫挨着祁宁坐下,一道饮了三杯茶。之前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喝茶真当可以这样讲究,一口一口地细抿着,不徐不缓,倒似比燃香还要慢上几分。   那个时候秦淮已听祁宁说了那两人的身份,见他们来,便是招呼:“程将军、宋校尉。”   一个程亚夫,皇上御笔亲封的飞豹将军,另一个宋拂,任校尉一职。这两人都是朝中武将出身,然而刚才相互的称呼,想必也是祁宁结拜的兄弟。   程亚夫外表粗朔,却也有着细腻的心思,冲她点头,态度和善:“秦淮姑娘。”   相比之下,宋拂也本年少,张口闭口却是毫无顾忌:“二嫂不用多礼,以后只要多管着二哥一些叫他少欺负我,我就足以回家烧香拜佛了。”   一句话将秦淮憋得够呛,回眸见祁宁,却依旧是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饮茶,仿似对那句“二嫂”毫无上心。显然,有些称谓上的问题,她也只得自己想法纠正,于是心中摸索着如何解释她与祁宁的关系,然还未开口,宋拂已经笑盈盈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上前几步塞到秦淮手里:“小小见面礼,还请二嫂笑纳。”   东西滑入手中,不禁叫人感到一阵微微的幽凉,秦淮摊开掌心,却见是一条精制的链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隐约是种奶色的白,表面经过打磨微微折出几丝光色,在肌肤上渗出几分微凉的感觉。   “不知二嫂可是喜欢?”   耳边笑盈盈的一句话过,秦淮才回过神来,见宋拂一张笑脸,温顺得如人大的一只兔子,格外人畜无害。刚想笑着说一句“喜欢”,手中一空,手链已被祁宁一把拿去。   祁宁修长的指尖轻轻拾起,淡声道:“这样的链子,若是喜欢,我尽管送你就是。”   话未落,宋拂已在一旁抱怨:“二哥你也忒小气了些,二嫂又不是用不得别人送的首饰。”   秦淮也觉宋拂说话有理,但不及她开口,祁宁已随手一丢,将手链又抛回了宋拂手中:“每次回京都带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次又是从哪弄来的?”   “还是二哥了解我。回来时经过,顺道便扫了誓安国。那里的人素来喜欢用人骨做首饰,我见漂亮,便一道收了回来。”   “这些东西,你回头随便送自己的哪个相好就好。”   祁宁的话再自耳边飘过,秦淮却已因宋拂方才的话恍了神。刚才自己尚觉好看精美的手链竟然是一些人骨,她下意识地狠狠在外套上擦了几下手,但是刚才那种冰凉的抚摩感仿似越发清晰。   有一只手隐隐地握了她一下,祁宁的头轻轻朝她靠来:“秦淮,你先回去将衣服换下。”   看一眼屋里两人,也知道是有事不想叫她听到,秦淮默默点下了头。   走出书房,轻轻合上门,还未走几步,隐约听到宋拂不知收声的话语从缝隙中透出,格外清晰:“郑卫天那老头未免太不知抬举,他以为陈隼去幽州盘查,真的可能再活着回来吗……”   她渐渐走远,慢慢地也再听不到点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空空落落的掌心,终于也是徐徐地叹出了一口气。还好祁宁拦下了宋拂的“好意”,要不然,她可真要与这人骨常伴左右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瓷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见正是方才书房的方向,不多会,程亚夫足以震天的声音遥遥传来:“此乃鸿门宴,绝不可去!”   恍神,这时才发觉,这个大汉果然是叱咤阵前的将军,而并非方才表现得那般好脾气的大块头。   顿了顿步子,她依旧转身回屋,眉心却不禁微微抿起。   与祁宁相关的人,不见哪一个是真正简单的。   秦淮回屋时,尚香早已预先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沐浴。   一边沉沉地浸泡水中,氤氲的水气渐渐弥漫住视线,她恍惚间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轻轻拨起,耳边充斥着水声,抬眸,隐约可见身上嶙峋斑驳的伤痕。这些伤口太过狰狞,一眼看去,好似一道道残缺破碎的口子,格外不堪入目。   沉沉地闭了闭眼,她将整个人浸入,感觉铺天盖地的水将她笼罩其中,周围的声响顷刻间闭塞,天地间仿似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谁?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一身狰狞的伤口到底是谁给她留下的烙印?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屋外落着隐约的人影。好似不论她走到哪里,总是会有那么多人跟着。这些人一如暗中窥视着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自觉便从心底溢上一种沉闷的感觉。祁宁愈是待她千依百顺,愈是让她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好像表面上的歌舞升平为的不过是渲染她一个愈发如梦如幻编织而成的梦境。   潜意识中似乎有一种感觉,她不属于这个府邸。   虽然是毫无记忆的她,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她,想要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忽然想起,开新坑意味着冲月榜,哀嚎啊~~~~~~~~~   最近差不多有积分恐惧症了。TT 花花在哪里~~霸王者、养肥党全部秃顶!秃顶!! ☆、第4章 鸿门宴   打定主意之后,秦淮便动起了心思。   这丞相府邸里面戒备森严,随意走几步都能遇上一个侍卫,想直接开溜自然是不可能的事。莫说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即使身怀绝技的侠客,也未必可以在这里出入自如。更何况——即使她出恭都有尚香在内的几个丫鬟常伴左右,顶多三步开外的位置,绝不远离。   观察几日,终究还是果断放弃了从相府逃离的打算,打着其他主意,秦淮便去找了祁宁。   那日他们兄弟三人依旧于书房中议事,也不知在谋划什么。秦淮敲门走进,也觉察氛围有些压抑。   跟祁宁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只是稍稍抬了眼睫:“你想出去走走?”   “是。醒来后就一直憋在府中,也是给闷坏了。”秦淮这样说着,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瞥开眼去。许是因为祁宁的视线太过疏浅,在身上的时候有些微凉的感觉,让她周身的体温也似乎微不可觉地冰了几分。   “想去那就去吧,记得多穿件衣服。”   言语间秦淮也能觉察宋拂在旁边挤眉弄眼的神色,微微咬唇,心里不禁也有几分古怪。祁宁这样冷傲的男人,能这样闲话家常的时间着实不多,唯独在她面前才会微微卸下自己的身份。   平心而论,她也知道祁宁待她,无疑是好的。   不禁抬头,恰见他也正抬眸看着自己,无奈那双眼始终过深,深得叫她的呼吸不禁有几分压抑,于是再多探究的心思也便藏了下去。她垂了垂眸,应道:“多谢。”   周围霍尔陌生,许久,才听平缓无波的一声:“不用。”   可能觉得场中氛围有些压抑,宋拂干笑两声上来打圆场:“二哥、二嫂,都是自己人,怎么说话这么生分?”   他的话很快被程亚夫重重的几声干咳给压了下去。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愈发感觉尴尬。   祁宁淡淡出言:“三弟,秦淮既想上街走走,我不方便同去,就由你陪同一道吧。”   宋拂一听,也顾不上程亚夫一个劲暗暗使的眼色,已经嚷嚷开了:“那怎么行!我要是跟二嫂去了,南柳亭那不是……”   “三弟!”程亚夫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低沉地闷吭了声。   祁宁随手捻起桌上的一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也不言语。   秦淮的视线落在祁宁的身上,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他身边有种淡淡冰冷的气息,很浅,却很清晰。她本来也想顺势替宋拂推掉这陪行的苦差事,可是不知怎的,一看他的神态,竟感到自己方才似说错话了,一时也再开不了口。   结果自然是祁宁差人备好了马车,尚香亦步亦趋地依旧紧跟身边,而后尾随一个宋拂。   虽在程亚夫的一声闷哼后没在开过口,但直到如今,宋拂依旧黑了一张脸,坐上马车,秦淮侧头望向窗外,自认脸色也未必会比他好上几分。   微风捋起车帘,轻轻拍打在脸上。秦淮缓缓抬眸,一片碧蓝衬托缕缕飘渺的白沉沉堕入她的瞳中。   这是逃亡的天。   京都的街道上行人熙攘,喧嚣至极。   秦淮漫不经心地沿街看着摊子,注意力却是悉数落在了两旁交错的街道上。好在宋拂显然心不在焉,她也打量地大了几分胆子。但在留意之后,她的心反而愈发沉落谷底。   虽是纵横交错的街道,却无不是“田”字的排布。莫说是身边有个武艺高超的宋拂,即使他并不在,其他守着她的几个侍卫丫鬟,也不是她可以轻易摆脱的。   想要离开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要失败,祁宁之后,定是绝不可能再如现在这般轻易放她出府的。   心里正想着,抬头见街对面有一家油伞铺,觉得好看便也走去。   然还没走几步,远远听到一阵喧哗,正抬头,遥遥见一匹骏马正径直地朝她冲来,还没来得及一惊,面前已是一阵疾风闪过,宋拂飞身扑来,一把将她撞开,两人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驰马的人仿似无丝毫觉察,一路呼啸直去,也没回头多看一眼。   秦淮在混乱中抬头,正见远远又被撞翻了几处摊铺,正巧直直的阳光照下,马上那人腰际不知佩戴了什么,在阳光下金刺刺地一闪,生生扎得她的眼一阵生疼。   直到连人带马彻底脱离了视线,宋拂依旧保持着这个半支着身子的姿势在那。秦淮回神来,暗暗地轻推了他一把,却见他也未有反应,依旧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才高马奔走的方向。   许是他的眼太深,一眼看去竟有几分野狼盯上猎物的阴戾,秦淮看在眼中,全身陡然一冷,也不知有什么不妥,不禁问:“怎么了?”   因是紧挨着,她的吐息恰好落在他的耳角,宋拂的身子略有一僵,仿似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过分暧昧的姿势,忙不迭起身又扶起秦淮。   秦淮拍了拍衣上的灰,见宋拂的注意依旧落在街道的尽头,不禁又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看了她一眼,显然心中尚有犹豫,转而淡淡扫一眼周围,下人们心领神会地都退远了几步,他才将声音微微压低几分:“恐怕有人要对二哥不利。”   也不知是因他低声时候嗓音中略带的沙哑,还是因为这一霎陡起的一阵风,秦淮衣袂翩曳间感到身上一冷,下意识地拉紧了些衣襟。   宋拂说出口仿似也轻松几多,沉沉地吁了口气:“二哥本不许我与二嫂说起,但是,我实在不放心。宋扬那老狐狸在南柳亭设宴北奴国使臣,还特意请了二哥出席。北奴国与二哥早已结仇许久,宋扬守一帮前朝老臣也与二哥素是政见不合,加之前不久城北高园的那场大火,更是结仇愈深。”   秦淮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那刚才的那人是……”   “那人腰间的令牌是炙鹰令,北奴国调兵遣将的必备之物。这次北奴来使只是派来一个先行御史,根本不可能拥有此物。炙鹰令出现在京都,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一顿,他并没有再往下说去。   秦淮知道他于她也只能言尽于此,并没有细究,这却是让她摆脱宋拂的最佳时机,于是也露出几分隐约的担忧:“这样看来确实叫人担心,我也不大放心,你还是赶去看看比较好。”   宋拂显然正有此意,但是看了眼秦淮,眼中又露出几分豫色。   秦淮知他是怕两个兄长怪罪,忙道:“回头要是问起来,只说是我叫你去的,绝对不会有人怪你的头上。”   宋拂闻言沉默半晌,终于咬牙一点头,转身翻身上马,便直朝城南逐去。   直到宋拂走远,尚香等人才敢围上前来。他们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疑惑地看着秦淮。   视线略过身后几个暗藏软剑,扮作家丁的侍卫,秦淮眼中思绪一掠,几分犹豫地转向尚香:“刚听宋校尉说,祁宁于南柳亭似有宴席,我……想去看看。”   尚香显也拿不定注意:“大人既然未叫秦淮小姐同往,这是不是不大好?”   “尚香,我只是想去看看。”秦淮不知自己这一句话出口究竟是如何语调,只是透过尚香的眸子映出的倒影,依稀觉察自己面上浅浅含笑,此时便将语调又放柔了几分,轻握了握尚香的手:“放心吧,你们始终跟着我,只当是我游街经过。纵使回去相府,也怪不到你们身上。”   这样一说,别的人就是想要回绝,竟也没了理由。   秦淮转身施施然地走在前头,悄无声息地又在心中敲起了算盘。若是真当是为祁宁设的鸿门宴,倒也是好的。祁宁这般老谋深算的人物,她自然不认为会简简单单地栽在谁的手上,只要到时起了混乱,不论多少人跟着,至少给了她愈容易乘乱逃脱的机会。   宋扬此人她也听闻过,属是朝中元老之一,素以“贤能”自居,如果醉翁之意只不过祁宁一人,自不会无端拖其他“路人”下水。   也不知到底宋扬究竟请了多少人来,秦淮到城南时,只见一片碧透山水间酒宴凌错,杯盏酒炙,几分的歌舞迷迷。只光看这声势,秦淮心里也不禁暗暗冷嗤一声。显然这宋扬的名声再好,设得起这般声势宴席的,更不会是什么真正安分守己的好官。   好在祁宁先前给过她腰牌,前头入园的时候秦淮便已掏过,只是同来的尚香一行被拦在了外头。秦淮心中虽是偷乐,然而还是勉着一副淡漠的表情吩咐他们在门口待命,独自一人走进园里随意踱着步子,本是故作自在,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也微微白了几分。   这才隐约想起,所有人入内前都被要求卸了兵器,加上仆从一众都被阻拦在了外头,那祁宁他们几人如今岂非是手无兵刃,无疑瓮中之鳖?   看一圈周围,歌舞升平间不乏也很多达官显贵,和乐融融之中无一丝肃杀的氛围。默默吁了口气,她不禁安抚自己。许是宋拂想得过多,这样显贵汇集的场合,宋扬即使再怀私心,也不该有那么大胆子将那么多人席卷其间。   场中人多,秦淮边打量着边是寻思着自己理当如何逃出。这一处的地方竟也是颇大,一路来她尽量叫自己显得神态自若,一面摸索着愈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无意中抬头看向场内,正中央的太师椅显得格外显眼。一眼看去,只见一袭飘逸的衣,宛然若仙,衬得祁宁的那副神色愈发不似凡间。也不知他杯中的是酒还是茶,只是在歌舞旖旎中浅浅地饮着,漫不经心的姿态,硬是将旁边的那些凡夫俗之衬得与他愈是格格不入。   一时看得有些恍神,视野中猛然撞入一个人影,却是宋拂。也不知刚才是跑去了哪里,这时走来,还有几个侍卫跟在他身后似在拦他,但又显然生怕扰到宴会氛围,畏首畏尾之间竟让他一路直来畅通无阻。   见到他的一瞬,秦淮分明见到祁宁送到嘴边的杯盏一滞,未饮,便又落在了桌上,抬眸,对宋拂随口一句什么。   隔得太远,也不知宋拂与祁宁之间的言语内容,只觉那张清秀的脸上微微带上几分愠意,正显得有些浮躁,无意中一抬眸,视线陡地与她对上。   转而,宋拂霍然哑然,秦淮站在那里也感到全身一僵。见祁宁似留意到异样,正要转身朝她这里看来,秦淮一惊过后忙不迭已转身奔出拱门,恰好把那抹视线生生隔在了身后。   心跳意识突兀,她忙不迭远离这繁华的重景,一路寻着朝偏远的地方摸索。   宋拂既然发现了她,祁宁知道自然也不会太久,借着这么点尚可迂回的时间,已是她最后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作者和读者是个相互喂食的过程。   咱们喂读者字,读者喂咱们花,有来有往,一言以蔽之——相濡以沫是也~   摸下巴。冲月榜冲月榜,乃们懂的~嗷呜。 ☆、第5章 杀人放火天   秦淮并不认识这里的路,只觉得周围浓重的风仿似也带上了几分草叶的淡雅,同时又有几分浓浓的焦味。这种气息落在周围浓密的酒气中,很快就被沉沉得压了下去,不远的高墙之后觥筹交错,舞乐若有若无地传来,思绪迷离。   因为过分的淡,一恍神的时间却又像只不过是残留的错觉,但是秦淮微微吸了下鼻尖,全身陡然泛上了一股清晰的寒意。虽不知原因,她潜意识中好似有一种对火的畏惧,一时间,竟从骨子里开始有了一种不可抑止的颤栗。   迟疑地移了下步子,她借着自己对这种气息隐约的捕捉,默默地一路寻去。   这种出于身体下意识的举动,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对于火的畏惧出于本能,然而偏偏心里仿似有一个声音驱驰着她,要让她一步一步地去寻觅、去靠近。   遥遥看去,在浓密的林木之间,看到几个蛮夷模样的人,手上举着沉沉燃烧的火把,明明一片明媚的阳光,然而火光覆盖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神色衬得一片明暗交加。   看他们的装束,秦淮不由想起先前宋拂提起的北奴国,不禁暗暗地放轻了步调,正好前头有一处郁郁葱葱的灌木,于是一缩身子,小心翼翼地蹲守在了其后。   火把上的火苗四窜,不时燃出几分“滋滋”的声音。一片黝黑吞噬其中,深深刺入眸中,忽明忽暗。   遥遥的那些歌舞旖旎仿似成了这里的一片宁谧的衬托,一个个蛮夷的神色肃穆,冰冷无情地站在那里,只有那些火苗跳动得愈发躁动,几乎是在急不可耐地渴望销毁。   秦淮的眸也被那片火苗吞噬,只觉得周围的风似乎也微微沉了几分,带上几分热意。喧哗反似成了嚣闹,暗暗地咽了一口口水,却发现嗓子也是干的。   本来以为宋扬在这里大摆鸿门宴,不过针对的是祁宁一人,现在看来,他难道是私下勾结了蛮夷,想要将朝中大臣一网打尽不成?   全身不禁微微一冰,不禁又沉沉地看了一眼那几人手中提着的木桶。里头的液体几分粘稠,依稀感觉是油。   这种郊外的地方,一片灌木密林,如果见这些油洒下,然后一把大火的话……   这样的后果,几乎是远不敢想。   必须马上去通知祁宁!   秦淮脑海中一时只有这个念头,然而这一瞬仿似整个天色一暗,一层沉沉的阴影笼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沉沉地席卷其间。身子微微一僵,她缓缓地回过身去,陡然落入的,是一双阴冷无情的眸。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好似她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死物。这种神色她也见过,是在祁宁处理那些丫鬟的时候,这一霎一如被猎鹰盯上的猎物,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然而竟是大气都出不了一声。   只要是简单地看着她,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生生地遏住了她的咽喉一般,难以呼吸。   这个男人的身材魁梧,腰上缠着一条鞭子。不似宋拂的轻巧,这条鞭的把手隐约比她的手臂还要粗上几分,牢牢缠在他的身上,又如环绕身边的巨蟒,将他周身的气势衬得愈发骇人。   然而,秦淮的视线在他身上慢慢滑下,却是落在了他的腰间。   是一块牌子,男人的身影盖住了阳光,上头的字迹在阴影间一时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字——炙鹰。   所以,这个人是……秦淮一时竟然反而没有了什么想逃的意向,只是心头沉沉地漫上了一股绝望的滋味。   虽然对这个人世并无过多的记忆,然而前阵子北奴国派了使臣前来的事她却也有耳闻。尚香与她说过的话语此时历历在耳   ——北奴国的人,嗜吃人肉。   眼前的男人神色冰冷,她的脚也不禁感到微微一软。   很显然,偷看到了这些“机密”,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将她放了。   “王爷,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有人问了一句,声音若有若无地浮在空中,却忽然显得有些遥远。   秦淮还未回神,只见男人伸来一只手,一把握上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也不知是怎样可怕的力道,被这样一把抓过,她生生感到手臂上的骨骼“咔嚓”地一声作响,顿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觉顿时漫上了她的全身,眼前隐隐一黑,再微微看清的时候,却有另一只手捏上了她的下颌。   她不得不被迫地将脸左右摇晃了一番,就像挑选货物一般被男人一阵掂量,迎面的是一双黝黑的眸。他似在笑,但是笑得反而让人仿似霎那深坠冰窖。全身在剧痛中一时动弹不得,男人这时反而咧嘴冰冷一嗤:“这就是大魏朝的女人?也不知是哪个人带进来的女眷。”   他的声音就如给人的感觉一般,低沉沙哑地几分狰狞。   秦淮留意到他佩在耳角的环子在这一笑之后微微一颤,恍惚间竟还有心思留意到他颈上的纹案,有些可怖,但是隐约看去,仿似是一只妖娆的黑鹤。   这时才想起,北奴国中的百姓,似乎以鹤为尊。   发觉她看着自己,男人眼里闪过几丝不悦,然更多的是鄙夷。轻一松手,秦淮便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冷冷看她一眼,吩咐道:“带去阿瑟那里,让他一道带回营中。这大魏的女人,长是长得不错,只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最后的一句话过耳,恰好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风,秦淮感觉全身顿时笼上一阵阴凉冰冷的感觉,仿似在那人转身的一霎看到狰狞的獠牙,瞬间堕入地狱。   麻木之余,分明笼在全身的痛觉竟也似被隔远,周围来了几人动作利落地将她从地上押起。冰冷的刀刃抵上了她的颈间,隐约划出几道若有若无的血痕。她被迫跟着他们走去,微微侧头,才留意到自己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经淤青一片,是方才被那男人捏过的地方。   毫无礼数文化的蛮夷之地北奴国,一直以尚武著称。据闻北奴人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她落在他们手中,或许不久之后就是他们餐桌上的一道菜肴罢了。   死死地咬了咬唇,隐约间似也渗出了几缕血丝,但是硬生生地将全身的颤栗给压了回去。   哭是没有用的,渐渐远离那些歌舞旖旎的宴会,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此时,却也只能靠她自己。   天际间惊起一片飞鸿。也不知走过了多久,只觉人影愈渐稀疏,鼓乐也渐渐落出耳边,最终只有一片林木的沙沙声。   终于看到一处营帐,零星地落在深林之中,前头领路的人上前打了一声招呼,便从营中又出来一队人接应。为首的人手执戈矛,遥遥视线在他身上一落,惊艳的神色一闪,问:“这是?”   “大魏的女人,王爷让我们带上。”回答的人毕恭毕敬。   “明白。”那人哼笑一声,一双眼色迷迷地在她身上落了又落,秦淮只觉仿似全身上下怕过了无数条毛虫,格外的不是滋味。过了许久,那人才一清嗓子:“说起来,差不多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吧?”   旁边有人也是“嘿嘿”两声:“的确,差不多是这时候了。”   行动的时候?秦淮眼中的神色顿一闪烁。   他们的话音还未落下,猛然只听身后顿时一片惊天骇地的爆炸声。眼瞳在这一瞬猛烈地收缩,蓦然回首,然而落入眼中的却是一片繁重的火光,似是直冲上了天际,铺天盖地地覆下,将一片碧蓝的天霎时染作殷红。   这是地狱的火,是修罗的血。   也之这一霎那,脑海中仿佛似有什么陡然炸开,她猛然地一抱头,感觉有什么要从这里头生生破裂而出一般。脑海中一片混乱,这种浓重茂密的大火似要将她的整个人席卷吞噬,生生灼入她残破不堪的灵魂。   “喂,你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耳边好似有着谁人朝她呼喊的声音,然她一时如同丝毫没有留意到抵在她颈间的刀子,煞白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有如深邃无底的黑窟窿,无神地注视着眼前被炼狱之火吞噬一般的天地。   空灵的眸子也被火光侵蚀,这样的大火仿佛要灼上她的身,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好像有什么画面要从脑海中冲撞而出,熊熊的火自她体内灼开,神智顷刻间便堕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她是谁?   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然而就在如今仿似要得到答案的最后一刻,却有一片沉沉的黑暗覆上了她的脑海。   眼前血色的天渐渐变得昏黄,一点一点地压下她眼前的光明。沉重的黑席卷而来,一口噬尽她残留的最后一抹理智。   全身的力气在这一霎被抽尽一般,她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体内有什么如翻山倒海地一阵涌动,到了胸前,却又没了再往上呕的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怕火,却唯独清楚了一点。她前半生的记忆,总有那么一段必定与火有关,而且,刻骨铭心。   沉沉地闭上了眼,周围的呼喊声变得忽远忽近。   她疲惫地落入了昏迷,整个脑海中如同也映入了这样杀人天的火光,仿似听到南柳亭中传来的哭喊声,沉沉地,将她彻底推入了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11点要断网,先发了……结果此章还少一点……   然后用手机试了下能捉虫,居然把后头内容用手机敲上来更了。。。   远目。自己都觉得自己威武。手机更文好累。敬业了。。求捏肩膀揉揉。 ☆、第6章 冰火两重   秦淮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这种昏昏沉沉的状况,依稀记得先前自己昏迷的时候也是在这种杀人放火的天,沉沉笼住半边天际。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哪有着这种狰狞的红,光线昏暗,隐约好似角落里是水滴掉落的声音,落在地上格外清晰。   眉心微微地一蹙,渐渐得也便缓过了神来。   看清楚周围,沉沉地叠放着几堆废柴,墙壁上的漆也有几分败坏,斑驳地倒有几分像似落泪。   也不知道是哪里偏远的地方,并不见多少人烟,只是门外有些嘈杂闹腾。似是北奴国的那些蛮夷在庆功,磨刀霍霍,不时有几声牲口的交换声,顿时惨烈异常,但在屠宰之后又很快地沉静了下去。   透过门缝,隐约透入几分肉香,竟也将原本饥肠辘辘的身子又引出了几分疲惫。   蛮夷们像很是活跃兴奋,在头的觥筹交错之间不时低吼几声,像极了成群结队的兽群在一起互相喂食的感觉。   柴房外的锁“咔嚓”一声落下的时候,秦淮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下,慌忙抬头往房门的位置看去,有人开门推进来,一看到她,顿时咧了下嘴:“哟,醒了啊。”   他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分明在她身上狠狠摸了几把,嘴角的笑不怀好意,但是好像在顾虑什么,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酥胸,随手丢过来几个馒头:“都吃了。饿死了,不好交代的还是我们。”   在这种淫秽的视线下,秦淮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馒头在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几圈后,停在了她的脚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全身无力下摸索着去拾起,刚送到嘴边,动作在那两人的话语中不禁顿了一下。   “你说,那个祁宁真的死了吗?”   “要不然呢?现在京都里乱得很,据说整个相府的人就差把整个城给翻过个来找了。”   “啧啧啧,这次王爷果然没有白来啊。”   “那是,祁宁那厮也是死有余辜。”   门应声关上,顿时空旷的柴房里只留下“吱呀——吱呀——”的余音。   送到嘴边的馒头一时再也咬不下去,秦淮全身上下莫名一冰,感到窗户间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好像一只凉薄的手,在肌肤上徐徐抚过,冷不丁激起一阵寒颤。   祁宁死了?那个男人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什么被猛然一揪,顿时麻木地有些窒息。   外头蛮夷呼喊着,咆哮着,有如在一次大战中凯旋而归一般,不一会,有人吹响了沉重的号角,听在耳中,似极叫人哀恸无助的哭声。   有的人似乎喝醉了,顿时外头闹腾起来,也不知道上哪里找来的女人,隐约有呻吟声沉沉地传来,不时带上一些带有淫意的哄笑声,于是那些蛮夷的嚎叫就愈发得放荡。   秦淮靠着柴堆躺着,耳边落过的都是这样的声音,全身冰冷,也不知道是怎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又一阵轰雷般的呼声响彻云霄,才将她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手背无意中擦过眼角,却发觉有几分残留的泪痕。   摸索着爬起来,才发觉是将自己捉来的那个男人归了营。   这样的阵仗,丝毫不逊色于班师回朝。   蛮夷们一个个高声呼喊着,旌旗在风中摇曳,反射着阳光,生生扎疼了眼。   他的身上还沾染着血,渗在他的衣衫中,那双眼阴冷无底,生生如从地狱浴血归来一般。在这种欢呼声中,他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神色,这时眼珠在眼眶中忽然一转,无预兆地陡然往她这边看来。   只觉全身的血液顿时一滞,有种麻木的感觉直冲上头顶,下意识地就已经转身藏进了屋里,靠着墙,呼吸声霎时重得连她自己也险些辨别不出。   心跳突兀地蹿动着,险些就要跳到嗓子眼,沉沉的脚步落在屋外,在一片喧哗的呼喊中竟然格外清晰。   门锁“哗啦”一声应声坠地,秦淮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但是背后就是墙壁,她,退无可退。   男人的视线在走进屋后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双眼是叫人看不透的神色,只是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捏起了她的下颌。   吃痛下让她不由地闷哼了一声,然而剧烈的痛楚中依旧叫她听出了迎面而来沙哑沉重的吐息:“你是祁宁的女人。”   她不知道北奴国与祁宁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只觉得这样的言语间,这个男人俨然要将她给生吞活剥。   秦淮被押到男人的屋里,而后有人在外头不动声色地锁上了门。   屋里有着沉沉的血味,以及男人浓重的汗迹。几乎可以预感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秦淮从心底彻底漫上了一种绝望的恐怖,看着他一件件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地就想要夺门而逃。   但是,门是锁着的。   全身的冰凉似是在把最后一丝体温生生剥离,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似有着一个冰冷空洞的洞,任她在里面如何挣扎如何呼喊,都无法冲破这一丝业障。   男人扒光了身上的衣服,就开始朝她走来。   秦淮整个人靠在门边,无路可退,视线慌乱地往周围凌乱地摸索着,看准旁边桌边尖锐的一角,眼里渐渐腾起一股冷冽的神色。   他几步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就往上扑来,秦淮瞅准时机猛地往那处桌角撞去。不料男人的身材壮硕,动作却是格外敏捷,见她闪去已经伸手一把将她拉住。额前顷刻间已经溢出了血丝,然而伤势不重,甚至连叫她昏过去都不够。   男人的脸上腾起几丝暴怒的神色,举手就是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掴上了巴掌。这几下丝毫不留情面,眼前昏花的一时,嘴角似乎也有了几丝血的腥味,身体仿似被直接拎起,随即沉沉地一下撞击,她便被一把甩到了床上。   回神的时候,一个阴暗的人影罩上了她的身子。粗鲁的手撕破了她的衣衫,窗是开着的,风漏入,落在她的肌肤上,划过一丝慑心的凉。   沉沉地一闭眼,几乎是彻底的绝望。   或许,这里注定是她的坟墓吗……   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肌肤,慢慢俯上她的身子,动作粗鲁地就要咬上她的颈,一时由心里顿时泛上一股恶心难耐的感觉,有什么在体内涌着正要自膛中翻出,忽然外头似是平静的湖泊陡起波澜,顿时一片沉重的喧哗。   几乎是一瞬间,声音落过的地方顷刻间被落入了一片沉重的撕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陡然一冷。   秦淮本是挣扎着用被褥盖住了身体,正见他转身一眼瞪来,转身从旁边咫尺的地方抄起一把大刀,直直地朝她毫无顾忌地直砍而下。   也不知道这一时是怎样的心情,她竟奇迹似地不见丝毫慌张,只是看着冰冷的刀尖对着她直挥而下,死死抓住身上盖住的被褥,心下竟有几分的释然。   闭眼,耳边有一阵呼啸而过的风,然而没有预期的疼,反而兵器落地时发出“咣当”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淮睁眼,却见男人的手臂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支锐利的箭矢,再转头,只见宋拂遥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耶耶生辉,弓上依旧搭着一枚箭,一瞬不瞬地紧紧锁在那个大汉身上。不远的地方,程亚夫挥舞大刀,万夫莫当。   还来不及欣喜,房门已被人自外一脚踹开。   最先落入眼的,是一件染血的青衣。   他不似其他人穿着戎装,而是依旧往昔一般的装束,温文儒雅,外头的撕杀于他身后落下,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一时恍惚,却让秦淮不禁想起醒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人时的情形。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任什么都惊扰不到他分毫。   门一看,隐约间,她的注意却落上了他背后的群山,一时恍惚。   原来他没有死。   但是,这个人竟是怎么才能这么快地找来这里?   正想着,祁宁已经走入了屋中。   这个时候才留意到他手上握着的长剑,上头依旧染着诡丽的血。   “玄王,你最好还是不要动为好。”言语冰冰冷冷,意有所指。   屋外,宋拂搭在弓上的箭矢蓄势待发,只要男人稍稍一动,就足叫他血溅当场。   男人的神色已经沉到极致,狠狠地瞪着祁宁,几是想将他大卸八块:“你还没死。”   “大魏朝一日未一统天下,祁宁何以会死。”   傲睨天下的言语,淡淡地从这人单薄的唇间吐出时,格外地从容淡定,却是愈发让人在这一时感到他仿似格外地远,远到无以捕捉。   秦淮哑着声,发现一时竟出不了一丝言语。   从门开的那一霎开始,祁宁的视线就始终沉沉地锁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一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淡然之间如一处无波无纹的湖,一步一步踏入,直到走至男人面前的时候才忽然驻足,微微侧目,第一次将注意落在这人身上。   外头的蛮夷很快都已受制,男人的手握拳过深,隐隐已能听到关节摩挲的声音:“算你命大。”   “呵……”淡如无痕的一声轻笑,伴随的是一声沉沉的闷哼。   男人也是硬汉,长剑生生在他的右手手腕挑过,顿时汩汩的鲜血流出,然他只是死咬了牙关用左手紧紧护住,在长剑抵上颈间时,双眼陡然眦裂:“我是北奴国来使,杀了我,你以为自己还能跟大魏君主交代吗?”   没有回声,只有握着剑的手似乎微不可识地一颤。   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覆上,散落几缕青丝,盖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周围的撕杀声也在此时恰好一静,许久许久,唇间微启,长剑也随之落下:“玄王,你……好自为之。”   再没看他,祁宁只是到了床前,小心翼翼地将秦淮从床上抱起。   他的怀抱很轻,很柔,带着一种独特有浓墨渲染而出的淡香。不知为何,秦淮总觉得他好似怕随时都会弄碎了她一般,隔着衣衫可以听到他沉沉的心跳,覆在耳边,却陡然叫人心安。   从屋里走出,遥遥的程亚夫呼喝的声音传来,正在组织着蛮夷井然有序地上缴兵械。   祁宁抱着她神色无波纹地从纷争过后的凌乱战场中走过,宋拂这时已牵来了马,带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向秦淮,少年的眼中尚有几分歉意。   宋拂的歉意反叫秦淮有了几分心虚的感觉,然还未来得及宽慰几句,已被祁宁扶上马去,不臾,他也同样翻身上了马背。   两人的身体紧帖,她正抓紧缰绳,有一只手从背后动作轻柔地伸来,之间轻轻拭过她额角渗出的血丝,不知为何,与往昔无异的语调中竟叫人听出几分心疼:“秦淮,疼吗?”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语调过耳时,她胸中的心跳似乎微微一滞,随即漫上全身的,是一种对于先前所作所为的悔意。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人是否看见,只是他的手从她的腰间伸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将她瞬势也紧紧揽在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贴,先前惊魂未定的感觉也终于慢慢褪去,有些心安,之后才彻底没了惊悚过后全身冰凉的感觉。然而渐渐平息的吐息,她却反而感觉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沉沉灼烧的火,若有若无地蹿上她的肌肤。   “祁宁,你是不是……”   “驾——!”   她的话在一下颠簸过后被陡然打断,他带着她直奔京都。   周围沉沉的野草漫上浓浓的芬芳,夕阳西下,远山连绵旖旎,悠然一片。   回头望去一眼,营地渐渐从视野中消尽,仿似先前的一切不过错觉一场。微凉的风打在身上,衬着背后落过的几分热意,俨然间,冰火两重天。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一天比一天少,激情一天比一天没。   TT 我需要你们,你们听到了吗~? ☆、第7章 尚渊   回到府邸,最终还是如秦淮猜测的那样,祁宁发起了高烧。   庭院落英纷纷,秦淮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然时已入秋。   南柳亭那日大火,如果不是为了折回去找她,祁宁其实早已安然脱身,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满身创伤。她也是后来才知,原来祁宁找到她那里时,是一直支着重伤的身子,几天不眠不休。   终于忍不住捉住宋拂来问。   “失忆以前的事?”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一句,宋拂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尴尬,干笑两声,“二嫂忽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秦淮道:“记不得以前的事,总是心里会感觉憋得慌。”   宋拂的神色这时微微一肃,却硬是勉上一抹笑意:“二嫂,二哥素来对你很好,以前这样,现在仍是如此。一直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这种神色,带着无可奈何,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秦淮凝眸看着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相府中,真相实在藏得太深。然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地不想对她提起。宋拂说得没错,祁宁对她很好,然而对她再好,对没有分毫记忆的她而言,这种感觉,始终太虚。   秋的氛围有些沉闷,落叶随风,她最终抿唇笑笑,没有再追问什么。   宋拂仿似彻底松了口气一般地落荒而逃,秦淮凝着他远去的背影,眸色却是愈发得深沉,如一团酿不开的黑墨。   后来又过了几日,偶尔一日提起大火,尚香一时想起往事,不禁开始滔滔不绝。说是足以比得上南柳亭这次火患的,唯有当初前城北高园的那场大火。   据说火起的那日,仿佛被笼在半边灼烧的天际之中,连鸟声都成了虚无,只有呼啸的风,带着浓重的焦味,沉沉地笼上了整个帝都。也不知什么原因燃起的大火,不论多少人前往扑救,偏是经久不熄,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皆蒸作了云霓,怎地也熄灭不了。   那次的大火,接连烧了三天三夜,当终于灭下的时候,整座偌大高园都已被焚作了灰烬,而高园里的人,都已焦得只剩下几根残骨,尸首无存,据说没有一个人得以从中生还。   “也不知那几天到底是怎么起的那么大的风,把高园里焚尽的灰吹得漫天纷飞,帝都的街上就好像被乌云笼罩了一样,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很多迷信的老人都死守着家里闭门不出,说是冤魂索命啊。最后还是皇上将整个羽林军都派了出来,把残骸清理了干净,城内这才算恢复了安宁。”   尚香难得滔滔不绝,看得出来,这些时日的接触也终于让她对自己放下了过多的警戒,秦淮一时便也不扫她的兴致,随口问道:“这高园里头住的,可都是谁?”   尚香想了想:“应该是古楼国的将门康家,古楼的皇帝把他们一家献给了我们大魏换去一纸协议,记得当初还是大人亲自将他们押回京都的呢。”   听到“古楼国”时,秦淮感觉脑子里头生生地一下揪疼,一时恍神,下意识地问:“古楼国是……”   “是东南面那五十四个小国之一,版图应该也不过是五座城池吧,当年拒绝朝我们大魏上缴供奉,郑老将军还特地奉命出兵征讨呢,结果啊,反被古楼康家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还是大人微服去的古楼,小施了计策,才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古楼国乖乖臣服。”说这些的时候,尚香显然很豪气,温婉的语调中竟也透上了几分凛冽,“我想啊,郑老将军肯定是因为当初这事太丢了自己的面子,才对我家大人这样的仇视。”   秦淮始终默然听着她絮叨,眼前仿似有什么东西隐约地飘着,却任怎样都捕捉不着。已是接连几日这样子的状态,她一时也是愈发恍神。再想想,宋拂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祁宁待她是真的无可挑剔,现在这样的日子,安静宁谧,若要真说哪里不好,她也确是说不出来。   秦淮刚被救回的时候,乍眼看去着实狼狈,但是等大夫看过之后,却都是些轻伤。相比起来,祁宁身上的伤口反而严重很多。   后头一次换药,祁宁本要赶她出去,但秦淮依旧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结果看到那样深邃的刀伤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已经足够骇人,待见过祁宁的身子,几乎是叫人不自禁地想要别开眼去。   那处伤口很深,恰在心脏附近的位置,即使不懂医术,秦淮也能猜到,只要稍稍再偏远一分的后果。据说太久未过处理,加上一直的奔波疲劳,于是受了感染,这才引起祁宁全身发烧的症状。   这个时候,几乎稍稍牵扯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大夫在换药前不禁犹豫地问:“要不要先用些麻药?”   “不用。”祁宁淡淡地道。   秦淮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见他忽然向自己看来,不禁一愣,却见他招手:“秦淮,过来。”   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他床边,祁宁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漠声道:“换吧。”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清理伤口,祁宁的吐息微微凝重,只有眉心微微地蹙了,若不是落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不禁地紧了几分,秦淮丝毫觉察不出他的异样。他的指尖有些微颤,不时地一下缩紧,几乎可以让她感知到那种深沉难耐的剧痛。   秦淮不知为何想起了割骨疗伤的故事,指尖轻轻一触,另一只手又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他的指尖似在这时微微一僵。   待换好药的时候,他早已双唇煞白,那张脸上,满是微薄的虚汗。   大夫临走的时候交代,近段时日,务必好好休息。   听到“务必”两字的时候,秦淮不自觉地从中读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必是祁宁这人太过前科累累,连大夫也早已对他深感无力了。   小心翼翼地扶了祁宁睡下,因伤口的关系,单衣都不曾穿上,只是动作轻柔地替他盖上了被子。许是过分的疼耗了太多的气力,这一时的祁宁从未有过的安宁顺从,秦淮掖好被角正要离开,手却被一把握住。   祁宁的掌心,一时依旧残留几分冰冷,好似一下蹿入了她的体内。   秦淮不禁恍神,却听祁宁的话从耳边传过。   “秦淮,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这一霎,不自禁地想起宋拂无奈含笑的样子——   一直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眼睫隐约一颤,心里顿时笼上一种莫名的滋味。许是因为祁宁语调中的那分虚弱,竟然让她心里无来由地一软,下意识地开口:“好……”   这样说着时,心里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恻然,隐约也知道许是宋拂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有多问。   祁宁松开了手,她便转身离开,轻轻地合上了门。   一直知道人是不知满足的生物,一直兢兢业业地想要寻觅着以前的记忆,如果反过来要问她如今这样有哪里不好的,她竟然也答不出什么来。   然而,秦淮却也不是随意会应下事情的人,既然也算是“答应”了祁宁,毕竟让他受伤也有自己的责任,一时间,便也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上一回的事情几乎闹得整个相府鸡犬不宁,祁宁担心她的安危,竟是有意让宋拂给她配上一个专用侍卫。   乍听这提议的时候,秦淮着实哭笑不得。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如今既然想好了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地过日子,相府又不是刀山油锅,又哪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危机?但是看了但祁宁的神色,却是认真,这事于她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于是干脆也就随了他们去折腾。   选侍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是惊动了整个相府。外头热闹的情形秦淮并没看见,尚香倒是偷偷跑去围观过,回来时兴奋得满脸通红,又是在她的身边详详细细地描绘了半天。   秦淮听着,却是因为尚香的模样好笑,但是看着她开心的神色,眼中不禁又露出几分羡慕来。或许府中很多下人都格外羡慕她,因为祁宁对她的好,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使千般万般的好,她依旧会不时在夜半从睡梦中惊醒,但是不论如何回忆,都再想不起点滴。   有时候甚至会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才存在于这个世上。   尚香虽是丫鬟,身份卑微,却是正因为过得简单,才叫她羡慕。   起初只是觉得尚香最近跑外头难免跑得勤快了一些,知道宋拂笑眯眯地将选好的侍卫带到她面前的时候,秦淮才感到恍然大悟。   “奴才尚渊,见过小姐。”   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男子身材修长,一头青丝如墨,然简单的粗布短衣,并没有掩盖他太多的风华。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淮不由偷眼瞥过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尚香,果见她双手放在衣前不自禁地紧张搅动,踟躇不安。眼中不由掠过几丝笑意:“站起来说话。”   尚渊站起了身,才叫人发觉又是一个高挑清瘦的人,站在宋拂面前,并无那样精制的五官,却别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秦淮又不禁多看了几眼,无意中对上尚渊的视线,却见他一愣后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二嫂,以后他就跟着你,你意下如何?”宋拂笑盈盈的神态反倒有几分想是在讨赏。   秦淮不是没纠正过他的称呼,只是缕不见效,如今也早已放弃了这般想法,只作没听见前缀,漫漫地应了声:“这模样……倒是还过得去。”   宋拂闻言险被口水呛到,连咳几声:“二嫂,咳……我这是给你选侍卫,不是挑的男……恩……”他本想说“男宠”,但是突然发觉不妥,还是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我自然知道是选的侍卫,但是模样难看的带在旁边,恐怕要损了自己心情才是。”秦淮淡声说着,这时语调微微一顿,转向身后,“尚香,你说是与不是?”   尚香心里正忐忑,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显然呆了呆,忙不迭道:“小姐说的是!”她的语调略微高了几分,抬眸见宋拂微微蹙了蹙眉,心间一骇,又慌忙低下了头。   秦淮也觉再玩就要过头了,于是摆了摆手,招回了宋拂的注意:“好了,人我收下了。你不是还要回祁宁那复命的么?”   宋拂也想起这事,应了一声,转身也去了。   屋中少了一人,秦淮才慢悠悠地坐回了桌边,随手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抬眸,用余光看了一眼恭敬站在旁边的那个男子:“尚渊?”   “是。”应的话语也是不卑不亢。   秦淮的嘴角抿起:“尚香的弟弟?”   话出口时,周围的风仿似微微地一滞。   依稀间记得,醒来当日,祁宁本要处死尚香的时候,她苦苦拉了他的衣角,口中念念的就是自家的这个弟弟。后来处得熟了,才听尚香说起,她的弟弟似也是同在府中的。一直以来也有遗憾无缘见到,没想到倒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冒了出来。   只是须臾的安静,尚渊又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这种态度,太过公事公办。   一旁的尚香显得很是坐立不安,犹豫着到了秦淮的面前,双膝一曲正要跪下,已被她一把拉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秦淮看了她一眼,转而却是对着尚渊问道:“你,愿不愿意跟在我的身边?”留在她的身边,秦淮自然知道是尚香最为希望的,却不是他。   尚渊的这身装束过分粗陋,依稀记起,倒有几分像是前几日看到的马夫,也不知是从哪被宋拂带来,如今身上尚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感觉,这时垂首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始终没有过多的言语:“能够替大人保护小姐,是奴才的荣幸。”   这种分明形同谄媚的话语,不知为何被他说起,居然有几分珠圆玉滑的清透。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关于秦淮以前的故事,算是有过暗示了吧,理应比较清楚了,至于具体的事情,还是日后交代比较好,摸下巴,循序渐进啊循序渐进。   小渊出场了,和尚最近比较萌忠犬啊,捂脸。   PS.鞭打霸王~!乃们太不给力了~!!怒目而视~!!瞪谁谁怀孕!专门瞪霸王!! ☆、第8章 桃花眼的男人   祁宁的相府里,季节总似比外边晚上几天。   庭院里落英纷纷,踏上碎石铺设而成的甬道时,总有细枝踩断是微弱的声响。   秦淮依稀感觉这种碧蓝到有些恍惚的天沉沉盖下,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有着说不出的味道。青丝如黛,顺着细致的颈间落下,风微动,发梢便也随之微微翩摇。   徐徐抬手,恰好吹过几片落红,旋坠掌心。   秦淮看着这一处隐然绚开的色泽,一时出神。回来相府已过七余天,祁宁的高烧却不知怎的,就是顽固地久久不退。想着,肩上一暖,正落上一件披肩。   回眸,尚渊依旧站在三不开外的地方,一步不多,也一步不少。   尚渊这个贴身侍卫,也不是说哪里不好,形影不离地尾随,就好像自己的影子,却总会觉感觉身后的视线落过,从背后落在脊梁上,留着若有若无的触觉。   他的眼神里没有很多下人拥有的畏缩,可是分明从不逾越半步。好像主仆之别很明显地横亘她与他的之间,多迈出半步,即是他越权。   但是,每次看到他垂眸敛息的神色,秦淮又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本就不该是个本分到几近死板的人。   他所有的卑微,只不过因为对于一个人的敬重。   后来问起过尚香便知,他们姐弟两人自小在外头颠沛流离,当初在相府门口饿至昏迷,命悬一线的时候,是相府的管家收容的他们。   “尚渊。”   眼里稍有动容,秦淮叫了一声,得到的是预料中恭敬的一句:“在,小姐。”   她随手取下了披肩,递了过去:“才刚入秋就用这个,未免太过金贵了一些。”   尚渊接过,始终未有多言一句。   无意中抬头,恰见一道身影由相府大门口冲入,不多会便消失在书房的方向。看那轮廓,秦淮隐约间反应,似是宋拂。虽然这个宋校尉来相府时总是风风火火,但是一时间,却叫她感觉总有那么几分异样。   微微偏身掠过一眼,交代道:“去书房看看。”   秦淮本是想着会否有什么事,不想很快就得到了应验。离书房还隔了极远,便可以听到宋拂的话传来:“二哥,你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入宫?”   尚渊的步子在这个时候微微一停,秦淮留意到,知道有些事情以他的身份不便多听,也就未多说什么,任他留在了拱门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走得越近,宋拂的声音也便愈发清晰了起来:“二哥你明知道没有好事,宋扬那老狐狸恶人先告状,把南柳亭的火难一事统统归咎到了你身上,皇上那里恐怕……”   始终听着宋拂在滔滔不绝,隔了许久,才听到淡然无波的一句:“三弟,不要‘老狐狸’长‘老狐狸’短的,宋大人好歹也是你的父亲。”   秦淮的步子在这时候不由一顿。这才忽然发觉,其实这两人都是姓“宋”的。原来,竟是父子的关系。   想起那天街口宋拂说起宋扬时候阴狠的眸色,她不禁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人说血浓于水,也不知为何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他竟可以露出这种神色。   但是再一回想,也便明白过来。正因宋拂的这层关系,程亚夫他们才不便叫宋拂出面扯进那南柳亭的风波,那日许她上街不过是顺水推舟,随便派了宋拂一个差事,只是谁也未料到她最后竟会又放了他过去。   “二哥,你绝对不能入宫!”   走到门口时,听到宋拂字字铿锵的话语,祁宁却是随手取了桌边的外套轻轻披上:“皇命难为,你难道还想让我再被扣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吗?”   正说着,一抬眸看到门口的秦淮,系衣襟的动作微微一顿:“什么时候来的?”   他本是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卷,一屋子的墨香,青丝未挽,轻衣翩翩的模样显得有些飘逸。只可惜,依稀间病容却也分明。   宋拂回头,见秦淮到来,忙不迭蹿到她的跟前:“二嫂,你来得正好,还不快劝劝二哥,这皇宫,不能去!”   可能是他的言语过分急促,秦淮潜意识里也不禁落过一丝的紧张,但是还未开口,一只大手已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指尖在柔软的青丝间细微地抚摩,他背对着她,与她并肩站着,立在门口的整个人似落入了阳光的铺射之中,青丝也落过她的脸颊,微痒。   “我去去就回。”言语落过间,似是云淡风轻,然后一笑而过,待她回神,人已经隐约消失在了园中门边。   宋拂一跺脚,忙不迭已是跟上,秦淮后知后觉地蓦然回首,倚阑望去时,只看到了转角处落过的一缕衣衫。步下一动,下意识跟想追去,然到了门口只见尚渊,祁宁早已没了去向。   “小姐,是否回房?”   几天来也习惯了这种不卑不亢的语调,秦淮的视线遥遥落过远处层叠的余荫,点了点头。   祁宁的一句“去去就回”,结果那日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后来才知道消息,那日殿前,他与当今圣上也不知起了什么冲突,龙颜大怒之下,竟然直接将他下了狱。   乍听这消息的时候,秦淮只觉得心口突兀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捂,呼吸也重了几分。   不管是不是“伴君如伴虎”的这个道理,以祁宁现在高烧不退的身子,哪可以再上狱中走上一遭?   宋拂为此没有少上宋家宅子大闹,但是宋拂那老头据说始终闭门不出,险些闹得宋拂要有了火烧宋府的冲动。只是没过几天,朝中下了任命,他与程亚夫各被排了一支部队,被差离了京都。   两人再是百般不愿,也是圣命难违,相府的落英依旧纷繁,然而静待的人却只剩了秦淮一个。   就在两只军队声势浩大地驶离京城的第三天,祁宁终于被宫中的人送回,只是到达相府的时候,已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一群人簇拥着他手忙脚乱地送回了房中,秦淮赶到的时候也只匆匆看过一眼,余光落过的地方,隐约是一些细碎的伤口,到门口时却被人一把拦住。   如果是相府的人,自然是不敢挡她去路的,但眼前的人一个个神色肃穆,看模样却是大内的御林军,而屋里头早有人手忙脚乱地忙活开了,依稀竟是连宫中的御医都惊动了。   “尚渊,让我一个人走走。”   轻吐了一口气,身后的人在原地驻足须臾,又跟了上来。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慢了很多,随她踱步走去,渐渐地也拉开了一些距离。身后依旧是这样的视线,秦淮知道是祁宁吩咐下了“寸步不离”的令,就没再多为难她。   庭院中湖边的短亭,她靠着阑干垂眸望着,眼中微有恍惚,尚渊的身影落在拱门之外,隐隐然只见一袭衣角,随风微微翩曳。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只觉得凉薄的风吹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觉,肌肤间也落过了一分的凉意。   秦淮的整个身子都倚在亭柱上,感觉满目的碧水似是落入了她的眸里,波纹涟漪,不禁轻吁了一口气:“这宫里的人啊……”感慨的声音轻轻的,更接近于几分喃喃。   话还没过耳,冷不丁却是响起了一个男声:“宫里的人怎么了?”   心头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秦淮猛然回神,不禁直了直身子,才发觉自己背后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男子。下意识回眸向拱门处望了望,尚渊的那缕衣衫竟是不知了去向,整个庭院周围显得一片空落。   她不禁拧起眉心,几分狐疑:“你是……?”   相府里的男人实在少之又少,如果是下人也就罢了,但是看一番眼前的人,一双桃花眼横眉含波,朱唇轻抿,嘴角微微勾起,竟比明媚的山水画还要动人上几分。   不论怎么看,实在与“下人”这个词相差甚远。   秦淮不禁低头瞥过一眼,视线落过他腰间的玉佩,不看上头龙飞凤舞的雕功,只看那通透碧绿的成色,显是上品。   男人却是答非所问:“姑娘好像还没有说,宫里的人,又怎么了?”   真不知是否该表扬下他这种孜孜不倦的执着,秦淮一想起一面未见的祁宁,忍不住也是嘴角一扁:“这宫里的人,奇怪的很。”   男人似很有兴趣:“哪里奇怪?”   “要是当初要囚禁人,何必在事后再派人照顾?既然现在要劳师动众地派御医来专门诊断,当初又为何还要把人下到狱里?”秦淮滔滔不绝下,只当是抱怨。   “呵……”这样一说,男人却是笑了。秦淮不禁有些不悦,他又很快不徐不缓地接下了口:“姑娘想必不知,这‘御臣之术’,和饲养畜生却是一样的。一直给蜜宠着自然不行,畜生迟早会变得骄横跋扈,但要是一直使着鞭子,那畜生便定会养成畏首畏尾的性子,主人让它做什么,它就去做什么,未免木讷生硬了一些……”   秦淮也不知这人到底有几个胆子,居然在丞相府堂而皇之地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禁微微张大了眼瞳。   “对付那些畜生,只有打一鞭子再喂一些蜜饯,才能让它们懂得服服帖帖地俯首称臣。”男人的桃花眼这个时候微微一眯,眸中透出几分笑意来,“你认为是与不是呢……秦淮姑娘?”   没想到这人竟是认识她的。   在秦淮瞳中衬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间,男人含笑而立,也不知是否错觉,那副浪荡不羁的神色之间,却好似忽然几分凝重深邃,风乱动,拂着他的衣袖愈发一阵翩飞。   作者有话要说:  TT 口胡,前一晚通宵准备考试,这一晚熬夜更文~!请看和尚的更新时间~!!   清明节了,多来点花吧~~~~!即使是大片大片菊花都没关系~!!! ☆、第9章 告诫   秦淮不禁蹙眉:“你是……”   男人却是答非所问:“听说最近祁相的府里养了一个女人,好奇就顺道过来看看。现在看来,说的似乎就是姑娘。”他这一笑,整双眼都显得弯弯的,别有一份独特的韵味。   秦淮看到他伸手,不禁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不料只是随手从她发梢又拈了一枚花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明是笑眯眯的态度,不知为何看在眼里竟有一种令人微冷的感觉。秦淮下意识地警惕,正思酌着怎么接话,只听背后遥遥传来一句话:“皇上屈尊鄙府,有所怠慢,实在叫臣惶恐。”   好久没有听到祁宁的声音,乍听的时候分明微微愣了下。回眸看去,正好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落入,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缕衣襟从眼角一闪而过。   难道是尚渊去找了祁宁?秦淮不禁又愣了一愣。   这个时候,面前人影一晃,有种熟悉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秦淮心头一跳,抬头时,正好对上祁宁的视线。   似是因为初从昏迷中醒来的关系,祁宁的脸有种不自然的微白,然而因为那种淡然的神色,顿有种叫人说不出的感觉来。站到秦淮跟前,恰好挡在了她与男人之间。   视线被这么一挡,秦淮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那个男人,居然是当今的圣上魏景?   诧异之后暗暗又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有些警惕。再看祁宁,这种淡淡的神色,理应是并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君臣之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并不清楚,但是言下之意居然是把祁宁比成了畜生,怎么听怎么的不是滋味。   祁宁站在跟前,隐约可以感觉跟前若有若无的药味。   “祁相身体虚弱,怎可就这样下床。”魏景懒洋洋地垂了下眸子,淡声道。   “刚才初醒,听闻皇上在府中,便惶恐地赶来了。”祁宁眼角的余光在秦淮身上淡淡一落,“不知……府上的人可有哪里得罪?”   “怎会。秦淮姑娘很是知书达理。”魏景笑盈盈地也顺着他的视线将注意落去,也不知怎的,在“知书达理”四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调。   秦淮有些不耐,也不知当插什么话。垂眸站在旁边反是听他们君臣之间表面上云淡风轻地一阵谈笑风声,无意中抬眼见祁宁的身子不易觉察地微微一晃,心头一跳,不禁上前支住了他的身子。   祁宁的背脊在这时仿似略微僵直了几分。   魏景这时语调略微一转:“祁相身体有恙,朕也不多叨唠了。只是,这几日后替北奴使臣的送行宴……”   “微臣必定前往。”   “如此甚好。”魏景似是释然一笑,眼里又掠过一丝微亮,“届时,也希望秦淮姑娘同往。”   周围的风似微微第一顿。   祁宁沉默一阵:“皇上,秦淮只是一介庶民,恐怕不妥。”   魏景却道:“不妨。怎么说都是祁相看上的女人。”话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或者说,是祁相不愿意?”   早在祁宁开口之前,秦淮抢先一步接了口:“既然皇上都已盛情邀请,民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时她微微向左前方踏了一步,把祁宁略向前的身子给挡了挡。   “如此甚好。朕也是时候该回宫了,祁相无需多送。”魏景这才满意地一笑,转身迈开了步子,往院外走去。身后的微风似是绕在他的身后,将衣摆掀得隐约翩飞。   身后的视线在一转身后隔离,魏景的步子却在此时顿了顿。   眼中的笑意这时候硬生生地一沉,微微侧头,余光落过背后阳光微漏的拱门,语调中无一丝调笑的意味,反是平淡无波:   “好好留意着祁宁。”   不远处的林木间一时几分隐约的悉索声,里头有个人影微微离远几分,在魏景含笑离开的背影间,也悄无声息地藏觅了下去。   院中。   秦淮目送魏景离开,再抬眸,见祁宁低首看着她,却是没有什么言语。那种神色中只觉得那紧蹙的眉有些许灼人,知道他想的什么,不由硬是扯了扯嘴角:“不就是一次宴席而已。”   祁宁却是半晌没有说话,最终徐徐吐了口气:“这次宴请的人里,恐怕有北奴国玄王李赫。”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淮的身子不禁微微僵了一僵。   不由想起那天被蛮夷掳去的情形,那个身材魁梧却嗜杀的男人,险些自己就要成了他身下的玩物。   全身一冰的同时,手上反而激起了一股更冷的感觉,秦淮恍惚中低头,才见是祁宁拉上了她的手。也不知道这人的手到底是怎么才能冷成这样,然而更冷的是他的话语。   “只要有我在。”   这句落在任何时候都会显得并不完整的话,秦淮也不知怎么却是感觉自己听懂了。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微微一荡,下意识地接口:“祁宁,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宁几乎是脱口回避:“不,没什么。”   秦淮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又落,他却没有再看她。也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但是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总是让心中隐约感到不悦。   有时也希望,总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可以坦然地交代一切,不论是否出于为她着想。祁宁对她的好,让她也有几分想把这个相府当成自己家的想法,只可惜,家的温馨,这里始终还是缺少了一些。   至少,这个人无法做到对她知无不言。   祁宁并没有在那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秦淮站在原地,本只是目送他,但是生生地看他在走过几步之后,忽然身子猛然地一晃,便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心头突兀一跳,她忙不迭撒腿跟了上去,面前又一个人影,先她一步已经搀住了他。   尚渊显然是一直恭候在旁边的,秦淮来不及夸他敏捷的身手,跑近了一眼就看到祁宁苍白的一张脸,这一时朱红的唇仿似浓烈盛开的曼陀罗,格外娇艳扎眸。   她狠狠咬牙:“快送他回房!”   “是。”尚渊的话也是一贯的言简意赅,无分毫迟疑。   魏景已经先行回了宫,好只好在并没有将几个太医给一并带回宫中。祁宁送回房后又惹得一群人手忙脚乱一阵,几个太医在说病况的时候,脸色也皆是不好。   “刚就说祁相初醒需要休息,刚才偏偏还要……”   话是说得委婉,秦淮却是明白个中含义。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尚渊,从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也读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看他盯着祁宁的神色,依稀感觉这人似也在为刚才自己来找祁宁的“鲁莽”举动而有些懊悔。但是,如果他没有将祁宁带过去,她和魏景之间,又会变成怎样的一番情形呢……   秦淮只感觉屋里的药味有些刺鼻,于是吸了吸鼻尖,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相府中素有很多下人,这样忙碌的情形,她呆在这里,反而似是有些累赘了。   默不作声地走了帮条廊道,身后有沉稳的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尚渊。   “小姐,是大人非要去的后院。”   秦淮没想到尚渊竟然会自己开口,诧异下也顿住了步子。   尚渊停在几步开外的位置,看着她:“那时候大人刚醒,身体还很虚,我只是尽本分来汇报,不料大人知道后不听太医劝阻,非要让我带路。”   秦淮隐约也知道尚渊要说的是什么,眼睫微微地颤了一下。   “大人真的很在乎小姐,所以……还请小姐不要多动其他的心思。”淡淡的语调,表面上恭敬,只可惜只有态度是带点谦卑的。   祁宁待她好,秦淮自是知道的,但是心总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虽然想好是暂且留下来,可是总会不自禁地动一动离开的心思。她以为自己偶尔出神望着外边的天罢了,这样的想法总归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边的尚渊竟会觉察。   不仅多看了一眼这个贴身侍卫。   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你放心,我明白。”   转身走开,身后渐渐拉远的话语却是冰冷的:“不论小姐是不是记得从前的事,但是小姐的命与我们一样,都是大人给的。救命之恩,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的。”   尚渊话中的含义,似乎是指先前在南柳亭发生的事,又似乎并不是。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多少,言语沉沉地在耳边落下,仿似汹涌的浪潮从远处暗暗地翻涌而来,将她的思绪整个淹没在了脑中。   回到屋中,尚渊很难得地没有跟来。   尚香也不知去了哪里,周围很是安静。秦淮靠在窗边,眼中隐约被沉沉的天色盖过,分不清其中肆乱的思绪。   遥遥传来的是府中下人来回奔波的声响,也不知是否错觉,一些间,连自己的屋里都似漫上了一种祁宁房中才有的药味。   看尚渊的意思,他好似暂时并不打算将她想要落跑的心思告诉祁宁。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她,或许只是不想让祁宁再多操上不必要的心。只是这样一来,总觉得自己被人握住了一个把柄,浑身上下顿时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自在的感觉。   要是祁宁知道她有着想要离开的心思,联想到南柳亭一宴上发生的种种,他又会——如何感想呢?   不知不觉地闭上眼去,手指间还有些冰凉的感觉,隐隐约似是又忆起祁宁握上她的那只手,这样冰冷,比她冷上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TT 清明期间JJ大抽,抽啊抽,怕数据异常所以木更……补更ING。   为了让补更不这么苦逼,亲们在下一更前让文后评论看起来华丽些吧……ORZ,很快就是下一更的时间了,请踊跃拍爪或者欢迎补分,嘤嘤嘤嘤…… ☆、第10章 丞相夫人   据尚香去查探回来透露,这次皇上在宫中设宴,几乎是请上了所有的王宫大臣。正如祁宁说的,其中也包括了当初掳了她去的那个北奴国玄王。   正在下棋的手微微一顿,棋子便“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小姐,你输了。”尚渊落下一子,道。   看了眼棋盘中错综复杂的局势,秦淮却是笑了笑:“啊,是我输了。没想到尚渊的棋竟然下得这样好。”   尚香怀里揣着衣服站在那里,也是笑:“他哪是下得好,是小姐分明心不在焉。”   秦淮假嗔她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尚香忙不迭地上衣服:“小姐,先去更衣吧。”   伸手接过,秦淮点了点头。   这套衣服是祁宁特意准备的,也不知是哪里的面料,格外的柔软细致。一种清雅如湖的淡蓝,绸缎划过肌肤时冰凉如水,似极格外细致的抚摩。   换完衣服走出时,秦淮分明看到了尚香眼中惊艳的神色,正抬头,恰好看尚渊似也是微微出神,但是转瞬也已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去。   等他们走出别院的时候,祁宁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远远看去时,他似是在望天,微微抬着头,整片眸里都是明媚的天色,蓝得过分深沉。   被步声惊扰一般,他徐徐回头,看到秦淮,空灵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轻轻地一番逡巡,道:“很适合你。”   秦淮只觉心头在这一瞬,陡得一跳。   祁宁上来挽她的手,迟疑了一下,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天色微凉,祁宁的手却依旧是那种格外冰冷的感觉。身后不远的地方落着的是尚渊的视线,不冷不淡,但是清晰分明。   抿了抿嘴,唇角不禁落上的是几分涩意。   其实不论身处哪里,她总感觉自己不过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笼子之间来回穿梭,再富丽堂皇的表现也罢,终究不过只是用富贵编制出来囚禁的另一番梦境。   与祁宁一道入宫,一路上自是畅通无阻。   虽是在府中好好调养了一番,然而他的身子却还未完全康复,身上伤口的炎症并未消退,单薄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即使就在眼前也好似有些飘无。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马车本就已经停在了宫外,跟着前面的宫人走,秦淮感到无聊,不禁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致。   本来这理当是她第一次来到皇宫才是,但是不知怎的,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模糊,待她想要捕捉的时候,却一时又飘忽着没了踪影。   “祁相到——”   秦淮正在神游,太监冷不丁一声尖锐的话,才将她陡然拉回了神来,探头往里头望去,遥遥只看到水榭歌台,一片旖旎之中一个个人皆是富丽堂皇的模样。   这时纷纷的视线自四面八方落来,秦淮忙垂下了眼。   魏景还没有来,祁宁是各官之首,不少人忙不迭从自己的座位上立起,目送他入座。秦淮跟在他身后,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神色不一的视线,也只能假装不觉。   祁宁入了座后,这一瞬紧张的氛围也渐渐淡去,周围隐约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秦淮品着宫人送上来的酒,微辣的感觉刺得她微微蹙眉,抬头,只见不远处祁宁的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上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只可惜那一张张脸里尽透着阿谀奉承,心下厌恶,就又移开了视线。   待魏景来时,秦淮同其他人一道起立叩首,听一句“平身”后立起,无意中瞥见坐在魏景下座的那人,身子不禁微微一僵。   北奴国的使臣都处在上座,这个男人居于首位,没有南柳亭遇到时候的一身戎装,换了同朝中众人一样的便衣,愈发显得那魁梧的身材散出的肃杀气息,与这一身装束的格格不入。   玄王李赫果然也在宴请一列,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阴霾,秦淮感觉心跳微微加速,仰头又是小抿了一口。   等歌舞一开,周围顿时又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魏景始终和李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表面上氛围格外和睦,不时还轻轻笑上几声。他那一双桃花眼在一笑之后又是弯弯的,有种格外勾魂的感觉,总觉得大魏朝的国君和这蛮夷之地来的王族搁在一起,比较之下区别格外分明。   祁宁的位置本就离魏景不远,秦淮坐在他身后不远,因此两人的对话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耳里。   无外乎一些简简单单的家国之道,表面上客套至极,聊得再热闹,实质上也不过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无意中一抬头,正好与李赫对上视线。他的言语一顿,秦淮本已送到嘴边的酒盏也是一滞,含了一半的酒硬是没有咽下。   男人的那双眼从起初的愣然渐渐边成了一种戏谑,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口涌上,秦淮便已听李赫转眸对魏景笑了笑:“说起来,前阵子本王相中了你们大魏朝的一个女人,不知皇帝陛下可是能否赏个脸,把那女人送给本王带回北奴?”   明明周围的歌舞仍在继续,秦淮却陡然感觉四面顿时一静,从脚底霍地蹿上一股慑人的寒意。   魏景也是一笑,显得有些好奇:“不知能叫玄王引起兴趣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李赫嘴角霍然一扬,随手一指:“我要的就是——她。”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而去,秦淮凝眸对上他的视线,徐徐地把酒杯又搁回了桌上。   她明白李赫不过是为了报复,报复祁宁,而她也不过是这些争夺之间的一件牺牲品。   魏景的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秦淮?”   李赫笑意冰冷:“正是。不过是一个女人,皇上应该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卖给本王吧?”   魏景若有若无地瞥一眼祁宁,淡声道:“秦淮,你过来。”   秦淮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也只能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不远处,祁宁的背影落在眼里,显得格外渺无。她的嘴角不禁落上了一抹苦笑。这个时候还要指望这个人做什么呢?说到底,她也确实只是一个女人,祁宁如果出言拒绝,便是拂逆了皇上的意思。   每一步走去,都似是用尽了力气,周围的丝竹之声已经停下,窃窃的私语声不需要辨别,也知道必定是在讨论的自己。   绕过祁宁身边走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秦淮微一愣神,回眸看去,却见祁宁的视线掠过了她的身子,浅浅投在了高台之上,言语无波:“皇上,恐怕不便应了玄王的要求。”   他说得很平静,然身边已是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静。   半晌,魏景“呵”了一声,道:“祁相的意思是……”他不徐不缓地也喝上了一口酒,从指尖的缝隙中抬眸,虽是依旧在笑,然眸里的神色过深,那一瞬冷得过分无情。   秦淮心头一跳,想要从祁宁的手中挣出,但是这个人却始终没有松手。明明冰冷的体温,却不知为何叫她感到了一股暖意,咬了咬牙,有种混乱的情绪漫上心头,不禁叫她感到有些晕眩。   李赫冷笑:“怎么,难道我们北奴国在大魏朝面前,竟然是连一个女人都要不动的吗?”   魏景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视线落在祁宁身上,语调平缓:“玄王稍安勿躁,我大魏自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祁相这么说自是有他的道理,不妨听听祁相是如何交代的。”   秦淮也不想,本来只是一个女人的问题,在三言两语之下,竟也可以上升到两国问题的高度。   一时还来不及佩服,已听祁宁道:“玄王既然喜欢我们大魏的女人,我回头多挑选几个绝色送去就是,非处子之身的女人,我们大魏朝又怎可随意赠与,这样未免太过辱没玄王了。”   别人是怎样的反应秦淮不知,然话语过耳时,她分明感到自己的眼瞳陡地张大了几分。   祁宁却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几步走到她的跟前,眸中的波纹微微一荡,俯身,轻轻地吻了下来。   这一吻很浅,却又极深,带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药味,安静地笼上,像一缕叫人泥足深陷的梦境,叫人在这一瞬仿佛霎时便沉溺了进去。   柔软的唇,带着他的吐息,秦淮的神智在这时微微涣开,只看到咫尺的那双眼这样深,这样沉,无底的空洞一般,就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彻底地吸纳进去。   然而无波无痕的瞳中,那一瞬却被她捕捉到了一缕挣扎与哀恸,她的眼里不禁也闪过一丝动容,微微回神,就在他一吻过后松开的时候,她正下意识地要反驳,却听耳边轻地只有她可以听到的言语:“如果不想被带走,就配合我。”   风在周围微微地笼开了衣襟,眼前有李赫粗暴粗俗的画面一闪而过,秦淮咬了咬唇,暗暗压下了嘴边的话。   没人想过祁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暧昧的氛围依旧未消,周围一片诡异的宁静。   魏景的声音最先传来:“祁相,你这是……”   祁宁立在原地,始终未动半步,只有缓缓的言语吐字清晰:“秦淮是我的女人,本想改日请皇上赐婚,如今看来,不得不提前提出了。”   一句“我的女人”,分明叫她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有诧异、有深思、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些许嘲讽,然而秦淮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在“赐婚”这个词上纠结良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魏景笑了一声:“本就奇怪怎会做出祁相金屋藏娇的事,原来竟是早就有了心思,难怪当初连朕的赐婚都不屑一顾了。”   祁宁欠了欠身:“恕臣隐瞒之罪。”   “罢了罢了,既然是祁相的女人,玄王若不介意,改日朕亲自挑选三十美人送去北奴?”   事既已到了这份上,李赫也不至于伤多大的脸面,魏景开了口,他只能冷哼一声:“那就谢过皇上了。”这样说着,又脸色低沉地看一眼祁相,神色讥讽:“听闻祁相文武双全,武得一手好剑,不知本王是否有此荣幸,可以一睹英姿?”   祁宁的身子微微一僵,然而也只略一沉默:“既然玄王有此雅兴,在下也只得献丑了。”   秦淮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松,想要伸手去拉,却只有指尖轻轻滑过了他的衣襟。   祁宁已经缓步走到了中央,有侍卫送上一把宝剑,他执剑而立,这样空阔的一个台子,仿似只有他这一处,成了唯一的动态。   凝眸看着,秦淮只觉视线一时迷离,心口仿佛沉沉闷着一块什么东西,压抑至极。   刚才的那一番话等同一锤定音,他日,祁宁便会娶她,她就是他的妻。   自此天下皆知,她便是丞相夫人。   她不知道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可以忍辱负重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杂耍一般的舞剑,这么做所为的,也不过只是这么一个她罢了……   这时不由又想起祁宁身上的伤,这剑一舞,恐怕……长袖盖下的拳无意识地握得一紧,扎在掌心中的十指不禁一片深深的钻痛。   作者有话要说:  = =!更得紧凑了,果然评论区很惨淡啊……   所以……亲们你们应该理解为何不速更的道理了……远目。补分吧 TT 月榜还木上。   PS.其实我感觉祁宁有些占了便宜还卖乖 = =!他确定是被迫才宣布秦淮的所有全么,其实是一早就想这么干了吧,对吧对吧~NIE~ ☆、第11章 暗藏的情愫   祁宁文武双全,秦淮一早也只是道听途说。   这一日,才第一次见到。   如果不是一早知道他的身上有伤,这一整套剑法看在眼中,真真有如行云流水。   阳光很浅,轻薄地笼在他的身边,她隐约感觉有种寒气。   全场屏息,不少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抬眸看去,隐约宋扬所在的一处,一干反祁的官员脸上不乏有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这种杂耍一般的表演,祁宁受辱,分明是这些人极想看到的。   秦淮袖中的手默默握成了拳。   祁宁的身边似笼着一层风,但是明晃晃的剑光却分明刺痛着人的眼瞳,叫她不禁把自己的眸微微眯了眯。   祁宁一套剑法打下,脸上的神色分明白了几分。立在台中央,举剑轻一抱拳:“微臣献丑。”   李赫似笑非笑:“祁相果然好剑法,但是刚才舞得过快,本王还不及看清。不知可否再表演一次,好让本王瞧仔细了?”   魏景在一旁举杯抿了一口,并未言语。   秦淮的身子微微一颤,在一片寂静中遥遥听到一句:“那么,在下只好再次献丑了。”   霍然抬眸望去,剑舞又起,较之前的犀利,已是轻美柔和。剑光中依稀看到那人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光色的关系,看去总觉得比先前更加煞白了几分。   视线幽幽落过高台上的两人,秦淮余光一瞥桌上的酒壶,微一咬唇,转身取到了手上。   这时场里的人多在围观这极有深意的一幕,秦淮上前几步,正被旁边的侍卫拦住,于是高声道:“民女秦淮谢皇上体恤,特来敬酒。”   “你们退下。”魏景摆手,避退了侍卫。   走到高台前,李赫正眯长了眼看她。那双眼中依旧是深邃至极的冰冷,愤恨的神色有如野兽,落在人身上时候,骨子里的一分冷意叫人不禁有种腿脚酥软的感觉。   秦淮暗暗咽了口口水,表面上却是笑:“皇上宽宏大量,玄王胸襟宽广,民女心下感激,没什么可谢,只想敬二位一杯。”   魏景笑了笑:“秦淮姑娘无需多礼。”   他这样一笑,神色间反而留上几分深长的意味,秦淮被他轻描淡写得一瞥,隐约只觉好似被看透了一般,不自觉地瞥开眼去。正要提酒壶替她斟酒,只听笑盈盈道:“玄王远道是客,先替他斟酒吧。”   秦淮的动作顿了顿:“是。”   走到李赫面前,伸手倒去,酒杯才满到一半,忽然一只粗壮的手冷不丁握到了她的手腕上。秦淮一惊之下,心跳突兀跳起,但嘴角却是不易觉察地抿起一抹笑意。   动作一顿之后,她当即大惊失色地慌忙收手,“不小心”恰好撞翻了旁边一桌的盘炙,所有的饭菜酒饮当即一股脑地朝着李赫翻了过去。   周围人显然还未来得及反应,李赫那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时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而那张脸,更是好看至极。   秦淮忙不迭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正想按照心里打算好的道歉连连,但是有人随手将她一支,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一抬头,看到的却是魏景的那双桃花眼。   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这个时候却看得人愈发不是滋味。   秦淮眼里露出几分诧异。   刚才这人明明就在李赫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桌子到了她的面前。刚才那一出场得虽好,可是看他衣袂翩翩,分毫没有染上半分油腻。   一眼的视线交错,她在那双清透分明的眼睛注视下,慌忙低下头去。   全场的注意分明已经从舞剑表演上头转移到了这里,不远的地方,祁宁也已停止了舞剑,视线透过空旷的廊道传来,落在身上格外的清晰冰凉。   李赫的脸上已是红白交加:“皇上,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魏景歉然地欠了欠身,语调不徐不缓:“大魏招呼不周,秦淮姑娘确是冒失了些,实在对不住。”   他这态度,倒是没有太多对不住的感觉。秦淮不禁偷眼看去,果然见李赫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不少。   魏景的言语却是淡淡的:“看来今日的宴席也只可到这里为止了,玄王需要赶回北奴国,还是先去换身衣服为好。若是北奴王问起来,还请多担待几句。”   李赫的嘴角分明一抽,沉声道:“麻烦皇上了。”   他随着几个宫女走去,这里便只剩下了秦淮与魏景。   秦淮低首敛眸,嘴角的笑意却是不禁重了重。   果然这北奴国的来使再过娇纵跋扈,在大魏朝面前,还是必须得收着几分面子。当今天下属大魏一朝独大,周围三十四小国每年都必须有贡品朝奉,说到底,实在与臣服并无太大区别。大魏一手遮天,这玄王李赫故作气焰,充其量最多也不过是为了自抬身价的伎俩。   正想着,一只手轻轻地扶了她一把。   借着这个力道直起身子,秦淮一抬头,正看到魏景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却也没有躲过。   魏景的指握在她的手上,接触下时带过几点温,让她愈发难耐。只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好似并没有察觉,只是一笑:“说起来,秦淮姑娘与祁相的感情,果真甚好。”   这句话说得过分意味深长,好似忽远忽近地飘来,轻轻地擦过耳边,陡然带着心跳一快的同时,全身顿时彻彻底底地清冷了下来。   秦淮看着那双笑意悠扬的眼,只觉得很深,但又分明是洞悉一切。   直到和祁宁回府,那抹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飘忽在背后。   祁宁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路回去始终默不作声,到了相府后直接自己回了卧房。   不多久,也有大夫被匆匆忙忙地找来了。   秦淮坐在自己房中的桌旁,尚香搁上一盆水果,见她始终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偷偷拉了下尚渊的衣襟:“弟弟,这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尚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后头的言语也给堵了回去。   尚香待着局的烦闷,不多久也就借着煮茶的名号,轻轻地推出了屋子。   煮茶就在院子里,门开着,不多会就隐约从外头传来了浅浅的茶香,绕梁不绝,整个屋里顿时也清雅了起来。   秦淮呆了一会,脑子里只觉得空空的,也不知到底是想的什么。忽然一阵风,吹得有些微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只见一个人影在面前挡住了光色,合上窗后,才隐约看清轮廓,发觉尚渊还在屋里。   尚渊看秦淮愣神,随手递去一件外套:“夜间天寒。”   秦淮伸手接过,始终一瞬不瞬地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这种视线淡淡的,没有太多打量的感觉,只是若有若无间,却透着额外的大胆。尚渊那样面瘫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时间不禁也有些破功,不自觉地瞥开脸去,恰听秦淮道:“这是尚香给你绣的吗?”   闻言低头,顺着她的视线摸索,看到一只荷包。   尚渊点头:“是。”   秦淮笑了笑:“难怪前头几天总是看她大半夜的挑灯不知做些什么,原来是在为你袖这个荷包。这个姐姐还真是宠你,只是人家女子绣荷包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良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喜欢你呢。”   尚渊的脸色微微一僵,转而垂眸:“小姐玩笑了,相府的人,这辈子都是大人的,又何来‘喜欢’这一说法。”   秦淮看他:“你难道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一句话出口,周围的风似乎也微微地顿了顿。   尚渊眸里的神色不经意地一荡,半晌的沉默后,语调过分平淡,反而听在耳里有些不自然:“奴才只会为大人而活。”   言语间,他始终看着秦淮,没有移开眼半分。   秦淮无言以对。   也不知祁宁知道有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背后与他真情流露,也不知会有何感想。   然而看着尚渊,她始终只能轻轻地吁一口气:“我知你是报恩,但是,祁宁再好,你也始终不可能跟他过一辈子的,尚渊……”   “我知道。”默然一句,再没有后话。   秦淮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是个沉默的人,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性子,居然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倔强。   “小姐!小姐!”   正沉思着,尚香呼呼喝喝地跑来,径直冲进了屋里。   秦淮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哑然:“怎么了?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急成这样?”   尚香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口深呼吸,才道:“皇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有意替小姐与大人赐婚,现在大人已经去厅堂领旨了!”   赐婚?   秦淮感觉呼吸猛然一滞,全身僵硬的同时有些后知后觉地抬头,无意中瞥过尚渊,落进眼里的竟然是一副不同于平日里淡定无波的神色。反而愣住。   虽然是一瞬即逝,但是这一眼看去,那双眼里有太多的情绪。握住剑鞘的手下意识地一紧,眼中深邃的神色一闪而过,有终于等到这个消息的了然,然额外的,却还有着一种苦涩与无奈。   照理说,她能被赐婚给祁宁,尚渊理应是最欣慰的一个才是吧?   秦淮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尚香在旁边催得焦急,她也就没多上心,忙不迭也是跟着她往前堂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最近和尚好忙碌啊好忙碌,求虎摸~~~~~~~蹭~ ☆、第12章 叫青柔的女人   宫中来的一队阵仗颇大,整个大堂里都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秦淮跟在祁宁身后照着其他人的套路行了礼,大总管太监宣读完圣旨时候,笑着拍了拍祁宁的肩膀,客套得说了几句“恭喜”。看他笑盈盈的模样,眼里微微露出几分精光,秦淮无意见他抬头瞥了自己一眼,不知怎的竟也从心里漾上一股冷意来。   宣完旨,宫里的人浩浩荡荡原路而返,相府上的一干下人推推挤挤地围观了一阵,祁宁淡淡地扫视一眼,当即也作了鸟兽散。   秦淮抬眸,祁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离开,余光瞥过,转眼已自视野中消失。   这一夜天色凉薄,月色撩人。   秦淮倚着阑干做着,微微眯长了眼,整片夜色就仿似笼住了她的全身。不远的地方搁着杯盏。随意一抬眼,可以看到屋内那些琳琅满目的赏赐,毕竟是皇宫里送来的东西,端端正正的放着,很是喜庆。   然而,秦淮却是笑不出来。   可能很多人眼中,嫁给祁宁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感到喜悦。并不是祁宁不好,而是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一块巨石堵在那里,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月色落在身上,有些凉意。   肩上一沉,盖上了一件外衣,秦淮没有抬头,只是笑了笑:“不是叫你回去休息了吗?”   尚渊却是避而不答:“天凉,小姐还是回屋比较好。”   秦淮懒洋洋地抬了抬眸:“我说尚渊,连尚香都已经回屋休息了,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太多了些?”   尚渊垂首:“奴才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安全。”   起初听尚渊说那句“奴才”,本身就有种不悦的感觉,后来经过她千方百计地纠正,他才勉为其难地少用了很多,但是一换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总是依旧是这样的自称。   秦淮不由看了他一眼:“你的‘职责’未免也太全了点。”   尚渊却不看她,反而抬头,看向了天边的那轮明月。隐隐的月光笼在他的身上,将分明的脸色衬得更加清晰。秦淮看着他,不由微微出神,恰听他道:“如果小姐是在为赐婚一事烦恼,大可不必。”   秦淮眼睫略微一触,不禁问:“怎说?”   “成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依托。赐婚一事,小姐不必烦恼,因为——原本小姐与大人,就是一对连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的关系,尚渊的话语沉沉地落在周围的风中,显得有种清透的凉意,隐约绕在身边,反而有种感伤。   秦淮不想这个沉默寡言的贴身侍卫竟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说这么多话,也是愣住,半晌,才哑然地开了口:“你……知道我以前的事?”   尚渊看她一眼,垂下眸去:“我也只能言尽于此,还望小姐体恤。”   本来对于往事探究的期望才刚提起,却又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打碎,秦淮的心情一起一落之间,感到周身依稀微凉,轻吐了口气道:“我明白。”   一抬眸,这才留意到尚渊身上的衣服竟是少了一件,低头才发觉盖在身上的是他的外套,不禁手忙脚乱地取下,咋舌道:“我回屋就是了,衣服你还是拿回去呵。”   尚渊点头,随手接过。   秦淮转身回屋,长长的走廊把她的背影拖得老长,沉沉地摇曳在背后。隐约的烛火下,影子也覆在地上忽疾忽缓地晃着,背上似是落着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透过衣衫投在肌肤上,轻轻摩挲。   到门口时,秦淮回头看去,已只看到走廊尽头修长的人影,一步一步地远去,覆盖进了那层层叠叠的树影当中,渐渐看不清晰。   秦淮不得不承认,抛却尚渊的身份,他也理当是足以叫很多女子路过的时候,不禁要驻足凝视的人。极适合他的画面无非是一片纷纷飘曳的柳絮,他取剑而立,高挑修长的身材,也不知会惊煞多少闺阁小姐。   想着,不禁又抬眸看一眼天际的月,昏昏沉沉的光,着实有些凉人。   赐婚一事之后,相府上下自然都将秦淮当成了准丞相夫人的不二之选,比之以前,不论她走到哪里,恭敬谦卑的人数愈涨,有几日路过祁宁书房,恰好有几个朝中官员模样的人走出,竟也会同她客套上几句。   这样的待遇,让秦淮在相府的感觉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背地里这个时候又起了各色的谣言,秦淮始终只耳闻到几句,大抵拼凑出的信息表示,似是和一个女人有关。   本也想再往下深究,然而这好似是相府中的禁忌,所有人讳莫如深,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地问,但凡遇到这个话题,任何人皆是缄口不言的避而不语。   每每秦淮想要打探这个女人的事,都可感到身后尚渊的眸色愈是一深,她越是问,那张脸就越是黑,然到最后,她干脆直接对他视而不见了。   无奈这相府中人的嘴,却是比任何紧锁的门都还要难开得多。   又过了几日,祁宁的伤终于在调养中渐渐痊愈了。   秦淮照例去房中替他送去药,正把碗搁下,转身要走,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叫她不禁一愣,问:“怎么了?”   祁宁身上盖着一件单薄的长衣,脸上虽然还是没有太多的血色,但比原先早已好上很多,只是这一眼看去,依旧有种纤瘦的感觉。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一落:“三弟那边似是出了一些问题,皇上已下了令,让我不日过去看看。”   脑海中宋拂那副笑意悠扬的模样一闪而过,想到这样俊俏的少年人儿竟是有了难,秦淮下意识便脱口问道:“情况怎样,很严重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祁宁微蹙了一下眉,反而看着她,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   秦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放心吧,我会留在家里。”   “家?”祁宁的眼微微眯了眯,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秦淮的呼吸忽然一滞,只能干笑了两声。刚才一句自己也没有留意,居然下意思地把这里叫做是“家”了。   真想着,祁宁轻轻拉了她一把,便顺势被带到了床边,坐下。   屋外有一阵轻盈的鸟雀腾起,阳光隐约刺目,落在身上,却是一种暖暖温和的感觉。秦淮有些懒洋洋地垂了垂眼睫,只听祁宁的声音在耳边温温地响过:“等三弟的事处理妥当,大哥班师回朝之后,我们就举行婚礼,好不好?”   自从皇宫回来之后,虽然两人不时见面,然而祁宁已经好久没有这种闲话家常的语调同她说过话了。   秦淮不禁抬眸看他,只见一双眼微微弯起,很深,依旧看不出情绪,但又分明是格外温和的。但是听他这种娴静的语调,依稀可以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似是很好。   宋拂落了难处,何以祁宁反而比先前轻松了不少?秦淮觉得不解,然而再想一下,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祁宁留意到她眼中的了然,淡淡道:“最近朝中很多人想要暗中动些手脚,大婚之前我不想多出什么茬子,飞鸽传书了三弟,让他配合我演上这么一出。”说着,默默看她一眼:“秦淮,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果然……   秦淮不禁轻轻吁了口气:“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反正她本身也只是挣扎在他掌心的囚鸟,不论她愿意与否,也总是他一句话决定的事情。   祁宁的手在她这样淡漠的语调下微微一紧,秦淮恍若未觉地从他的掌心抽出手腕,避而不见:“屋内有些乱了,我替你理理。”   背后落着的视线若有若无,秦淮假意未觉,一面理着桌上的书籍,一面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布置。   其实照着一个丞相的标准而言,祁宁的书房着实是简朴至极。没有太多珍宝摆设,不远的书架上堆放了满满的书籍。两面的墙壁上悬着几副山水画卷,墨色迷人,似极祁宁给人的感觉,有种山水间飘逸渺然的感觉。   秦淮捧着书籍正准备摆上书架,一转身,无意中撞到了搁在书桌旁的一堆画轴,顿时散开一地。   忙不迭把手上的书放到一旁,秦淮正把卷轴一幅又一幅地拾起。有一卷不似其他的精装而是格外朴素,这一跌之下散开了些许,隐约露出几缕墨迹。   收好了其他的,秦淮余光瞥过,只见落款的“青柔”二字。这字体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清新隽秀,然行文间却又别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畅快淋漓。   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秦淮的动作稍稍一滞,正准备伸手去取,却有一人快她一步。   秦淮抬眸时,祁宁已神色淡淡地收好了卷轴,随手收进了另一侧的柜子里,回头看她一眼:“屋子有下人们理,你不需要自己动手。”   比先前,语调已显得愈发平了,然而正因为过分平静,反而叫人感觉格外的不自然。   秦淮的视线落过那个书柜,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端了药碗离开,到门前时不禁顿了顿步子,微微侧头,祁宁依旧站在那里,然并没有看她,只是投过窗子望着屋外,整个人的姿态一时间显得有些疏离。   抬步走出,慢慢顺着走廊离开,然而这一时的脑海中,隐约只留了那个叫“青柔”的女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TT 乃们这霸王的程度到底应该叫俺情何以堪啊啊~情何以堪~~~~!!!   求给动力,没油就生锈了……怕月榜需要花花顶起,无花无分无冲劲啊嘤嘤嘤嘤……   PS.唔,离开京都表示会有更好玩的事……青柔啊青柔,尊觉得素个好名字咩哈哈。所以,你们猜到了么~ ☆、第13章 陈年旧事   不出几日,果然如祁宁所说的,准备启程。   秦淮在他们的安排下上了马车,是日天色尚好,依稀的阳光漏入,落在身上,不禁也有几分暖洋洋的感觉。懒着身子,往里面腻了腻,整个人陷入了软绵绵的垫子中,便陷了下去。   迷迷糊糊地,隐约感觉外头有人来回地忙碌,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祁宁是什么时候上的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京都,醒来的时候感到周围隐约颠簸,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出发很久了。   揉了揉朦胧的眼,面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祁宁靠着车壁本是闭目养神,明明没有睁眼,却不知怎的就知道她是醒了,淡淡问了句:“睡得可是舒服?”   秦淮只觉得肩膀一阵酸楚,被一问,才稍稍清醒了神智,发现自己一直靠着的那个软趴趴的“垫子”,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成了祁宁的手臂。看他略有些僵硬的姿势,她也不禁尴尬地咧了咧嘴:“怎么不叫醒我?”   祁宁这才缓缓将眼睁开了些,却是答非所问:“路上的风景不错。”   秦淮无语,然而顺着他的话往外看去,果然见满眼碧色的景致,在淡淡的阳光下,微朦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关系,依稀感觉像是笼了一层水气的关系,模糊了些许视野,然而这种润润的感觉落进了心口,反而愈发不是滋味了些。   眼里的神色正越来越恍惚,祁宁的手轻轻地伸来,抚上了她的手背。秦淮的眼睫霍然一颤,抬眸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去,余光落过,他的那双手,十指格外的白皙干净。   祁宁的话轻飘飘地落过她的耳边:“秦淮,如果让你选择,你会不会想就这样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来?”   他的话语很轻很淡,但生生将秦淮给骇了一跳,忙不迭一摆手,道:“没有的事。”   “是吗?”祁宁这样的一句后就没了话语,秦淮也不知怎的生怕他知道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思一般,感觉心跳得格外突兀。半晌半晌,才听他又幽幽地开了口:“其实,我很想不再回来……”   秦淮看向祁宁的时候,眼中一时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要说在大魏朝最风光的人物,除了祁宁之外,恐怕谁都拍不上名号。虽然很多人对他的敬畏中,更多存在的是“畏”的成分,然而任谁都知道,凡事大魏朝的男人,真正羡慕嫉妒的,无疑就是他。   或许祁宁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会叫很多人望而却步,然而,一方面对他避如蛇蝎,另一方面,又有不少人甘愿一尝他这一杯娇艳浓烈的毒酒,剑走偏锋。   高高在上,翻手成云覆手雨。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时候居然说——他想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祁宁言语中这种语调作祟,秦淮一时间竟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几分疲倦的意味。   不禁有些迷茫。   世人都道富贵荣华好,但是真正拥有了这些的人,却又想要逃开。身在高位自有不盛寒的感觉,但是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非要一步又一步攀上这个高位呢?   依稀间,眼前的这个人影也显得几分模糊,秦淮微微出神。   其实抛却他背后耀眼的光环,或许祁宁也不过只是一个清瘦文雅的男人罢了。离开朝堂,或许那种采菊东篱的日子更适合他吧……   秦淮的呼吸微微滞了滞,不由张了张嘴:“如果不想,那就不要回来了。”   她分明感到搁在她手背上的指尖微微僵了僵,半晌,祁宁的话才淡淡地传来:“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祁宁睁开眼的一瞬,神色有些恍惚,看到秦淮的眼里,她也不禁愣了愣,下意识脱口问道:“为什么?”   祁宁看她有眼,却是笑了笑:“如果真的可以离开,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秦淮不由一愣。这种太过无奈的笑,好似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缱绻的纠葛。祁宁的疲惫顿时被这种情感埋藏在下面,好似在后悔着一些东西,然而后悔之余,留下的就只剩下无力的无奈。   直觉祁宁与她之间有太多的秘密,然而当她正准备问的时候,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大人,前头就是断头坡。”从外头传来的,是尚渊的声音。   “知道了,下车。”祁宁应了一声,后半句则是对她说的。秦淮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周围忽然笼上的一阵风不禁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远山连绵,只是这周围一时间没了太多浓密的绿荫,遥遥看去,前头的古道一片昏黄的尘土,风随意轻轻一卷,都足以散开几点轻尘模糊了眼。   秦淮只感觉自己的魂好似不知不觉也要被风吹散的尘土一点点带得远去,这时听到耳边祁宁的声音传来:“这一带流寇四起,我们需要小心一些。”   秦淮不禁微微睁大了眼:“流寇?”   尚渊此时已牵了马走来,微微一仰头,视线落在古道的尽头:“宋校尉如今正在攻打幽州,这断头坡离幽州不过三日的车程,不少流民落草为寇,仗着这里的地势,就聚在了这里。”   他的话说得平淡,秦淮不禁暗暗地咽了口口水。   祁宁看她一眼,似在宽慰:“这些流寇行踪不定,也未必就叫我们遇上,只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这一点,秦淮也是认同,视线往周围一番逡巡,终于找到了马车旁边有些惶恐地站着的尚香,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了,你家大人都说了不一定碰上,就不要这么担心了。”   但是尚香的一张脸实在煞白得过分,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情绪,再出口,语调依旧是微微带着颤意:“我……我没有担心。”   这样的表情,要说没在担心,恐怕是谁都不会信的事。秦淮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尚渊,只得无可奈何地走到尚香身边,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半安慰道:“这么多人都在这,要掳也不是掳你。”   “小姐……”尚香的嘴角又是微微地一哆嗦,愈发地小声了,“我,我真的没事。”   说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尚渊那里看了一眼。   秦淮理会过来,乘祁宁没有留意,走到尚渊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不用总跟着我,多陪陪你姐姐吧。”   尚渊默然半晌,才应道:“是。”   等祁宁拿着地图校对妥了地形,就又开始上路,只是比起先前,愈发有了一种森严警惕的感觉。   夜色渐渐笼下,一路来始终有惊无险。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不方便再继续赶路,一行人只能在荒郊野外勉强地过上一晚。   夜黑风高,悉数的树影之间,遥遥的只有一轮圆月孤零零悬在枝头,沉沉地洒下月色。   “噼啪——噼啪——”   篝火燃烧处,火苗时强时弱地蹿动着,映着远近的人影忽明忽暗。   祁宁在不远的地方安排着晚上巡视的人,秦淮支着脑袋坐在火堆旁,恍惚间有些出神。   夜间的深山里格外清冷,遥遥可以听到野兽的嚎叫声,好似就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但再一细听,总觉得又是格外的远。整个人总是不由警惕,但是长时间的紧张,又叫脑子仿佛有些混沌了。   “咔嚓”一下声响,唬得秦淮冷不丁险些从坐着的石头上跳起来,抬眼见是尚渊,忍不住瞪他一眼:“尚香睡着了?”   尚渊在她的话语下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帐篷,点头:“睡着了。”   秦淮也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轻吁了口气:“早知道她这么害怕,就不带她来了。”   “小姐不用自责,是姐姐自己缠着想来的。”尚渊说着,随手拾起脚边的一根树枝丢进火堆里,火焰顿时蹿上一团,把他深邃的眸色衬得忽然一亮。似是迟疑了一会才开的口,言语这个时候格外平淡无波:“我和姐姐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正好是遇到了流寇……”   秦淮眼中的情绪不由一晃,下意识脱口道:“你们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吗?”   “不是。”尚渊看着火堆出神,身上似是跳动着夜色的阴霾,时隐时现,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话语依旧平缓,但是落在耳里,难免沉闷了些。   “六岁那年,我家中出了变故,正逢兵荒马乱,也忘记怎样自己一人背井离乡,开始的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为了一个馒头同狗争食是寻常至极的事,往往落的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秦淮没想尚渊有过这样的往事,不禁屏息听着。   “后来在险些饿死街头的时候,遇到了人口贩子。许是天意,老天不想我就此饿死,也是那时,遇到的姐姐。这样混乱的世道,贩子手上拐了不少的人,有小孩,也有女人。”   顿了顿,尚渊的语调因为过分冰冷,反而有些凄凉:“姐姐被捉的时候,一道来的,还有她的母亲。”   秦淮感到这个时候全身分明霎时冰了一下。   这些被人口贩子拐来的小孩,卖给哪个大户人家的话,还未必会不会有个好出路,但是那些女人的话……   将衣襟拉紧了些,她不禁问:“后来呢?”   “后来……贩子找好了一个交易地点,正准备带我们去的时候,途中,遇到了流寇。”   火苗中灼烧着的柴火的滋裂声,一霎好似愈发重了。   “贩子被当场砍杀马下,我们这些小孩和女人,都被一个不剩地带上了寨子。那天晚上,整个寨子里都是那些野兽蹂躏的画面,有几个女人不堪这种羞辱,寻了短见,但是在她们死后,依旧被——奸了尸。”   秦淮眼中的瞳孔不禁陡然收缩,在尚渊这样平静无波的语调中,感觉自己好似坠进了一个冰冷无底的深渊中,通体冰凉。   尚渊的最后一句话,轻地仿似隐没在了风中:“姐姐的娘亲,就是其中一个……”   秦淮哑着声,嗓子口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抱着瘦弱的声音,一双乌黑的瞳中映出兽性的画面,看着自己的母亲冰冷的尸体,在男人粗暴的身下裸露在轻尘微朦的风中。   不由又将自己抱紧了一些时,听到尚渊有些轻远的话:“抱歉,奴才不该同小姐说这些的。”   秦淮的眼睫微微一颤,抬头看着尚渊微微低首的谦卑姿势,抿了抿唇:“尚渊,所以你才——这么敬重祁宁吧?”   尚渊的神色微微一僵,却没有再说话。   秦淮在他的沉默下,也是默然。   荒郊野外,夜间寂静一片。这种安静,依稀有种死后那种沉沉昏睡的荒芜。   不远处,篝火的光昏暗地落在身上。视野过处,依稀可以看到几个侍卫驻足看守的影像。   睁着眼,只有零碎的星光漏入眸里,除此之外的天际就如一块沉重的幕布,厚厚地覆中了她的整个身子,顷刻间堕入无尽深渊一般。   夜已深,却丝毫没有睡意。脑海中浮现的,满是尚渊刚才的话语。   依稀感觉,虽然说得这样的平淡无奇,但是那些经历真正是深入骨髓的毒,一辈子都无法抹灭。   身子有些冰。   其实,对于很多女人来说,求的并不是要自家男人的地位多么显赫,而只求一生平平淡淡的厮守。就如祁宁先前所说的,他想离开,其实那一霎,她知道自己心头是有那么一丝希冀的。   但是现在,她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祁宁会说他没有办法离开了……   对于她而言,他或许只是御旨赐婚的未来夫婿,而对于天下人而言,他却是大魏朝的祁相。就算没有太多的记忆,但是这些时日里她也不难得知,如今大魏朝一揽天下版图的七分,掌控天下大局,平息各处战乱,这个人——功不可没。   如尚渊他们一样,饱尝战乱之苦的人太多,他并不是紧紧因为救他一命而对自家大人敬畏至此,而是因为,这个人一手平定了那么多的战火。   尚渊眼中的祁宁,或许是如有如神祗一般的存在。   那么,她眼中的祁宁呢?   恍惚间,仿似又见那个轻衣翩曳的人影,神智又恍开一瞬。   他要走,天下容不得他脱身,那么,如果是她希望他离开呢,他,会吗?   这样一想,却有些感觉好笑。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又怎么可以左右他的想法?祁宁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或许不论是多么的孤寂落寞,他的伶俜,俨然已是一种不可亵玩的姿态。   秦淮的嘴角正微微咧开了些,忽然四起几分紧张的嘈杂,周围原本安宁平静的氛围陡然一破,瞬间盈满了蓄势待发的危机感。   心口猛然一跳,霍然掀被起身的时候,陡然落入眼里的是尚香一张煞白地不似活人的脸。她的眼中尽透着一分惶恐,慌乱无神地往周围看着,整个人瑟缩地仿似随时都会瘫软下去。   尚渊很快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扶住,抬头时视线与秦淮恰好对上,脸上的神色也是过分的凝重:“小姐小心,好像是有流寇偷袭。”   秦淮忙不迭沉沉地点了一下口,胸膛中的心跳俨然就要直接从嗓子眼跳出一般,全世界仿似只留下了沉重的心跳声绕在耳边。   远远地已经有兵刃的声音传来,秦淮正徘徊着不知该往那边走的时候,眼前人影一晃,有一只手已经一把抓上了她的手腕,牵起就走。   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去,秦淮恍惚中一抬头,只看到祁宁轻落在肩头的青丝,他的身影落在交错的林木间,仿佛格外适合夜色,沉沉地融入。   思绪一时间恍惚散开一瞬,低头看了看被牵着的手,嘴角的弧度无意识地微微一抿,心中那分惊悚的感觉竟然霎时淡了不少。   只感觉到他手间传来的温度,似乎格外叫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让和尚宽心不已,心满意足滴来更文,哦也~好多字字哦,满意否?   大家以后争取和尚准备日更的时候,前一章的花花留满一圈吧~保证无更文后顾之忧,袄也~   尚香和尚渊的确不是亲姐弟,好多姑娘猜对了,奖励虎摸一个。   唔,有人所和尚重口,其实你们告诉俺,俺的口味真的不重……比很多人轻多了啊轻多了。   PS.关于本文暗线的问题,和尚友情提醒,介意亲们看的时候,顺着和尚思路看就好了,情节神马的,果断争取给力!   莫探究太多哦哦,因为一点点都会出来的,免得想得脑子打结,水到渠成吧还是……如今的脑细胞,很是宝贵。 =v= ☆、第14章 落入贼手   隐隐约约的风吹得整片树林稀稀疏疏,萧瑟的感觉落在身上,顿时有种从骨子里彻底蹿上的凉意。祁宁的十指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感觉从肌肤依稀冰冷,也不知是否融入了风里的荒芜。   下意识地被牵引着跑去,脚踩上枯枝的时候,分明有“咔嚓”的一下声响,生生扎进耳朵里,让脑海中有什么也霍然一震,好似生生地“嗡——”了一下,把全身颤栗的感觉衬托得格外真实。   回头一眼,可以看到尚渊不发一眼转身加入战局的背影,神智一时有些迷离,隐隐在耳的是他方才的话语。   这些流寇所做的,往往是禽兽不如的事……   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上!   秦淮强压下心头的那份恐怖,抬头往跑动的前方看去,遥遥已经看到栓在不远道子口边上的那辆马车,马车的边上有一个人影紧紧靠着,瑟缩着身子,看不清她神态,但是分明感到有一种绝望无助的感觉从她的身边透出。   “尚香!”秦淮不禁脱口大叫了一声,本想可以借此安抚,不想尚香格外的慌乱无神,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子,分明是没有听到。   这时握着她的手微微地紧了下:“快点上马车!”   秦淮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有一股力量猛然地将她一把推了过去,等再往回看时只见猛然掠过的几道剑影,也不知道那里蹿出来的人,祁宁的身影一下子被围在了人群中央,不时被挡去几分视线。   几个人显然也想朝他追来,但是祁宁的剑法看似疏离,实则密不透风,将那些去势也堪堪地拦住了。   身影显得错综迷离,然而恍惚中,似乎看到他透过人群中不露声色地递过来的一眼,很淡,很浅,只在她身上轻轻一抚,便又落了过去。语调从周围兵戎交加的氛围中露出,比平常还要显得无波无澜。   “秦淮,快走。”   一句话,甚至没有更多语调的修饰。   秦淮哑着嘴张了张口,终于猛一咬牙,转身奔去。   徐徐的风围绕在身边,那处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踢灭,灰烬翻滚而开,顿时在大风中被猛然吹灭了。遍耳传来的只有撕杀的声音,不时染开几片血,回头前的最后一眼余光,只落过无尽杀戮的缱绻。   秦淮感到自己的嗓子干得难受,好似有什么堆积在那里渴望高呼而出,然而硬生生地被卡在那里,好似那些熄灭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了地,开始燃上了她的喉中。   “尚香,我们走!”秦淮一把将尚香推进马车里,翻身跳上,干脆利落地径直拉起缰绳。   她也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周围的氛围很古怪,然而她的思维却清醒的可怕。好像所有的恐惧都已经只留下了身边那一层无法抑制的颤栗,眼中看到的,脑中想到的,却是格外平静理智的一抹清晰的神智。   “驾——!”口中长吁一声,仿佛将全身的力气猛然放在缰绳上面一甩,马一声高啸后前蹄仰天一扬,马车随之一颤,突如其来的震动好似要将她全身的骨骼也给颤裂了一般。   车轮辘辘,顿时周围扬起一片尘土。   秦淮双手死死地抓住缰绳,感觉虎口处在这一震下好似摩裂了一片皮,火辣辣的生疼。   颠簸中,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思,居然还记得回头看去。   火光灭下的深山,在夜色中有一种诡异幽静的黑,只是原本的寂静被堵截在沉沉的杀意之中,原本暗色的夜,这个时候却好似是血色的一般。   视线中一些落过一缕衣襟,在人群中一晃而过,极用心,才偶尔捕捉到一角。   祁宁……   秦淮忍不住手上又放重了几缕力道,但是狠狠一咬牙,愈发高声地又一将缰绳猛然一甩。马匹有如脱缰,直带着一辆马车,将那些人从视野所及的范围中越拉越远。   她不知道前方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走去,渐渐远去的山道,把她们引入了更加沉重的黑夜之中,层层叠叠的树木在月色下投下的影盖在马匹上,格外斑驳陆离。   离开了撕杀,周围一点一点地静下,寂静的夜中,渐渐才感觉从背脊彻底透上一股凉意。秦淮恍惚间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起了一身的冷汗,这时候夹着衣襟,格外冰冷。   耳边除了风声,就只剩下了辘辘的车轮声,连呼吸都显得突兀,越走越深的林子,竟然死寂地好似没有什么活物。   恍惚间,秦淮眼前似乎又闪过祁宁的身影,吐息依旧沉沉地落在身边,松懈下她仿似全身没了力气,彻底无力地靠上车壁,只听心跳突兀。   她没有什么可以为祁宁做的,这个时候唯一的一点,便是不做他的拖累。   没有她在,这个男人,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然脱身才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秦淮转身,徐徐地掀起了车帘,借着微薄的月色看着车厢里蜷缩着的那个人影,尽量地放柔了声音:“尚香,没事了……”   一句话好像陡然落入了谷底,半晌,没有丝毫回音。   秦淮咽了下自己干燥的嗓子:“尚香,没事了……我们逃出来了。”   许久许久,车厢里的人影好似微不可闻地颤了一下,然而依旧没有丝毫声息。   秦淮默默地抿了下唇,正准备将车帘轻轻放下,不想半空中,忽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肌肤上陡然蹿上一抹冷得几不真实的寒意。她的心口不禁一跳:“尚香?”   风,轻轻地笼在寂静的周围。   “弟弟……呢?”   尚香的声音很轻,带着颤音,轻得似极从格外遥远的地方飘荡而来的。秦淮被她的第一反应唬得一愣,这时却见她始终紧紧蜷着的身子微微一僵,慢慢地抬起了一张煞白得过分诡异的脸。   嘴角一颤:“小姐……我……弟弟呢?”   秦淮感觉自己的胸口好似有什么也随着她的语调依稀颤了下,看着憔悴得这样苍白的人,呼吸也隐约一滞:“尚渊……应该还在那里。”   “我要回去!”尚香手上的力道猛然一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车厢里就要往外跳出,跌落在地上顿时跌倒,终于腿下一脱力,整个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秦淮忙将缰绳一拉,从车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搀起她:“你回去能做什么?有祁宁在,尚渊他们都能没事的……”   最后一个音在风吹动下有些飘无,话出口时,她也不由愣了愣,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话中竟然有着几分浓烈的悲怆感。   尚香的整个身子好似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了古道上。   看着她空洞的眼睛,秦淮竟然一时接不上话来。   心里有种格外莫名的忐忑,顺着尚香的视野望去,那里是她们一路逃来的地方,也不知道已经离开了多久,更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谁也不知道留下的那些人,如今是生,还是死……   风很凉,更凉的,却是心。   “尚香,他们,都会没事的……”秦淮的声音轻地有如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尚香听的,还只是说给她自己,尚香没有回她,这样的一句,就彻底沉寂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好了,上车吧,前头应该会有村落,如果他们脱险了,理应会上那里来找我们的。”秦淮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去搀尚香。那个僵硬的身子在她的搀扶下终于一点一点地又站了起来,将尚香扶上马车,正准备也跳上车头,却见她往车厢里走的姿势猛然地僵住了。   那双眼睁得大如铜锣,好似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秦淮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全身上下陡然浇上了一盆凉水一般,僵硬得动不了分毫。   遥遥的路口,几个手执戈矛的人影。只看得出是一干身材魁梧的样子,看不清长相穿着,更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却在这种深沉的夜色里,分明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猎物的感觉。   屏息间分明是一种沉重兽欲的呼吸,有几分不似是人,而是深山野林里头的狼群。   原来,即使到了这里,还是没有办法逃脱吗……   秦淮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只觉得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月色太浅、太薄,而这些阴霾笼罩中的男人的视线,仿似就足以将她身上的衣服都给撕扯得支离破碎。   尚香已经在身后,颤抖地不成样子了。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徒增对方对自己的摧残,秦淮安静地站在那里,手上的缰绳终于一点一点地垂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近了,才可以看清他们身上一些破碎厚重的皮毛,有些毛皮在处理的时候还未清晰干净,上面还留着野兽死时的血,一双双眼睛趴在流寇们的身上,空洞无神,却好像无时不刻都在沉沉地注视着你。   秦淮看着他们走近,只是默默地紧握着尚香的手,打量着他们,无丝毫言语。   流寇们走近了,视线毫无避讳地在她身上一落,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种笑让人有种格外不自在的感觉,她强忍了作呕的感觉,虽然一些可以猜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事,却硬是憋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哟,三当家他们不是说手到擒来的吗,怎么还是跑出来了两个娘们?”有人“嘿嘿”地笑了声,似在调侃,周围的人也是认同,顿时周围哄笑声一片。   “苏娃子,你有本事上老三面前吼去,也就敢在这个时候充充英雄了。”有人粗野地嘟囔了一句,周围的人顿时静了静。   显然这人应该是这些人里面领头的,秦淮不禁看去,只见那人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清理了,浓密的胡渣遍布了他的整张脸,几乎看不出多少五官。这个时候似是察觉打量,他猛然回头看来一眼,那双黑色的眸里深邃的神色一闪,竟然骇得她心跳不禁一滞,下意识地已经慌忙别开视线。   大胡子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这身衣裳,倒是好人家的女人。看来今晚的对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主,老三一个人顶不住,那也是正常的。得了,把她们带回山寨去!”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阵欢呼,在这片格外喜气的氛围里,秦淮却偏偏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夜色很冷,她的整个人,却也是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  TT 抱歉啊抱歉,和尚的破学校网络不知为什么就杯具掉了,结果怎么连都连不上来。加上最近一直忙调研,忙试验,忙工程报告,忙作业,就没有空去修……   然后电脑也出了问题……所以……嘤嘤嘤嘤,终于爬上来了!!!   和尚错了!!!!!!!!!!!!!!!!!!!!!!!!!!! ☆、第15章 注定的侮辱   一干流寇将她们两人哄入了车厢里,来了两个人在前头牵着马,周围拍开两列,密集的影就在月色下垂在马车上,一时头脑晕眩下,竟有几分像是皇家护卫军队的错觉。   这一番折腾,已经让整个脑袋里极是钻疼一阵,秦淮抬头,视线透过半垂的帘子缝隙中漏入,只看到一个个粗壮野蛮的背影,不禁又将身边的尚香抱得愈发紧了几分。   这个时候也已经顾不上尚香冰冷的身子了,因为她很清晰地明白,自己的身子,在这个时候也分明是冷的。   不知道外头经过多少个岔路,深夜里看不清,秦淮凝神留意了,不知不觉也已被绕得头昏脑热,粗粗估摸着,这一路至少有七八个岔路口,而且每个口子的模样都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那些流寇们走得气定神闲,她险要以为是被带在同一个点上绕圈。   心顿时又凉了几分。   若是上山的路只是山势陡峭,那也就罢了,但如今却像是那些流寇为防有人上山而故布疑阵,敌在暗我在明,就算祁宁那边脱身后想要爱营救她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心口一堵,愈是郁闷,秦淮看着那几人的视线不禁也慢慢地清冷了下来,眉心不禁拧起。寻常的流寇,又怎么会有这样深思熟虑的布置?   凯旋而归,山寨里顿时一片欢腾,也不知人怎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好似一群欢腾的野兽,呼叫声直上云霄。   几个人将秦淮两人赶下马车,随意将她们的手脚一捆,就一把丢到了角落的一处篝火旁。   熊熊的火焰中烧着干树枝,“噼啪——噼啪——”的光色直直袭入眼中。落在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在这一时早已显得狼狈不堪,斑驳的污渍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其他的人好似还没有回来,那一处还蜷着一些女人和孩子,架子上又吊了几个男人,身上狰狞的血迹,分明是深邃的鞭痕。看模样,是这几日流寇下山搜罗上来的战利品。   秦淮紧紧地拉住了尚香,敛声抱着身子缩在那里,不哭也不闹。   大胡子在马棚里拴好了自己的马,才手拿马鞭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眼瞥过秦淮,大笑几声:“怎么,三弟他们还没回来?这厮怕是上哪偷懒去了吧?”   有人正提着酒坛上来,闻言也笑:“大哥,恐怕是这次的人太过难缠,三当家落了苦战了。”   “或许也是。”大胡子看了眼秦淮身上的衣着,随手接过酒坛,仰头就是一口,“看这两个女人身上的衣料,也绝不可能是寻常百姓。”他伸手拿衣袖就直接擦了擦自己的嘴,胡渣上原本还粘着斑驳的酒渍,这下反而都沾到了衣袖上。   周围男人的视线闻言陡得聚集过来,秦淮还来不及感到厌恶,只听耳边遥遥传来岗哨上的高呼:“大哥,三当家他们回来了!”   这声音过大,心跳陡然一停,秦淮霍然抬眼看去。   山寨的门再次大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了进来。秦淮这才知道为什么大胡子一伙会嘲笑她们两个女人“漏网”的事,比起那几个拦截在前头的流寇,这三当家带领的队伍,规模居然堪比一支正规皇军小队。   大胡子已经迎了上去:“三弟,你总算是回来了!”   马匹上的人一身藏青色的衣服,翻身而下,走到大胡子面前抱了抱拳,言语里可以听出分明遗憾的情绪:“大哥,那个车队已经叫我给扫了,只是……”   “只是什么?”   藏青衣一脸遗憾,显然感觉有些失了面子:“只是,叫对方给跑了……”   大胡子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能把物资拦下就成!”   大胡子的笑声显得很是爽朗,秦淮只觉得悬着的那一颗心隐约间也渐渐落了下来。紧张的状态一松,竟然险些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好在旁边支了一根柱子,恰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支在了上头。   祁宁成功脱了险,这或许是在这么凄楚的环境里头可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既然逃了,那就逃得越远越好吧……既然被流寇捉来了这里,她的心里,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弟……弟弟?!”   尚香微弱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秦淮一唬下,恰看到有个汉子从马队后方捆了一个人,拖到人前随手一推,将那人推倒在了地上:“当家的,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发线有些微微凌乱,一张脸上没有丝毫神色,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分明隔得很远,但这一眼看去,秦淮也分明感觉到那人私有似无往她们这里落来的视线,很轻很飘,一闪而过之后,就再也捕捉不到了。   大胡子皱了下眉:“这人是?”   藏青衣“哦”了声:“是回来山寨的路上碰到的,就被我顺手给绑了。”   “应该是三当家没有捉到人,所以随便遇到个人就泄愤了吧?”周围有人一起哄,顿时笑闹声一片。   藏青衣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是哪个兔崽子说的!”   “好了好了,把那人关进去吧,今天兄弟们如此辛苦,该好好犒劳犒劳了!”   大胡子的话一出口,顿时周围欢腾一片。   尚渊也被丢到了这个角落,尚香正要出口,被秦淮手下的力道一用,到了嘴边的话就又被生生地拦了回去。只见不多会有人端了个碗走了过来,抓起尚渊的头皮,二话不说把碗里的东西都给灌进了他嘴里,然后随手往旁边一丢,就走入了那片热闹的火光里。   人走得远了,秦淮才敢压低了声音焦急得开口:“尚渊,你没事吧?”   尚香的一双眼睛已经有些微红:“弟弟,刚才他们给你喝的是什么东西?”   尚渊瘫靠在草垛上,闻言轻抿了一下嘴角:“应该是类似蒙汗药的东西……可以让我全身没有力气。不是毒……不用担心。”   秦淮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说都逃了吗?你怎么会被捉来的?”   “大人派我去保护小姐,刚追上的时候恰好看到小姐被他们带走。”   尚渊的话未免有些答非所问,秦淮的眼瞳却是不自禁地一缩:“你是故意被捉来的?”   半晌沉默:“是。”   秦淮咬牙:“你这样做又是何必?既然看到了就该回去告诉祁宁,让他来救我们,现在这样自己冒然行动,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我已经在路上给大人留了信息。”尚渊看着她,神色格外平静,“保护小姐本就是我的职责,即使要我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尚香不知为何也在一旁始终没有搭话,秦淮这时终于再也说不出什么,在尚渊这种认真宁静地不带丝毫情感的视线下,不禁别开眼去。   其实,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上需要同时肩负着任何人的生命。   “我从不认为自己的命重要到需要承担别人生命的地步,不管是谁,我都希望你们要像我一样认为。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只要有逃生的希望,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把握。不需要,管我……”   言语很清,很沉,渐渐地沉淀在周围,在不远处流寇们的哄闹声里顷刻间被压得没了去向。   遥遥抬眸望去,秦淮只觉得好像那样蹿动的篝火落入了她的眼中,沉沉地迷了视野。   流寇们闹够了,玩累了,渐渐地便没了声息。这样硕大的山寨,一旦静下,只留下了袅袅的余烟,慢慢腾入夜色之中,微薄的风刮过,隐约竟有几分萧瑟。   一大片空地上凌乱地躺着几个喝醉的人影,其他人也都一个个回了自己的屋子,先前群魔乱舞的景象一时像极了错觉。   如果不是手腕脚腕上捆绑着的粗重麻绳生生勒入了肌肤,这种清晰分明的痛觉过分真实,才没叫人险些以为先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秦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依旧是漫天的火光,她想要逃离,想要奔开,然而一双脚却是重如千斤,忍她想要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等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也不知是否因为睡得太久太死的关系,朦胧中睁开眼,整个头都是深深钻疼的感觉。   睡眼朦胧地渐渐回神,才见是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汉子,正和旁边的几个女人撕扯。一惊之下,所有混沌的情绪顿时荡然无存,身边同是初醒的尚香这一时也陡然成了一只警惕的猫。   那几个人捏着几个女人的脸在那里一脸淫意地打量,不时吸上几口到了嘴边的口水,拎起几个女人的衣服就往外面拖。顿时一片疯狂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撕扯之间有些衣衫也被拉得一片凌乱,偶尔露出几抹酥肩,顿时让几个兽性大发的男人愈发按奈不住,有几个也等不及往房里带,已经狂躁得咬上了她们的头颈。   秦淮只感到一阵作呕,胸口不禁几下翻涌,忍不住别开眼去。   “小姐,你怎么了?”尚香发觉不对,慌忙来探看,却被人陡然从身后一把捉了起来,整张脸顿是一片煞白,尖喊一声,“你要做什么!”   那个男人被她尖锐的声音弄得耳膜一震,正皱眉,恰见秦淮闻声回头,陡然眼中的精光一亮,一把将尚香掷到了旁边的地上。   秦淮心头一惊,那人已经一把捏上了她的下颌,吃痛下不禁闷哼了一声,只觉迎面而来是汗味和酒味混杂间的一股子恶臭,一张粗朔肮脏的脸落在了咫尺的眼前,那抹视线就像一只手,在她全身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一阵乱摸。   其他人见状,也多看了秦淮两眼,眼中顿时露出一阵艳羡,暗咽两口口水,尖酸地道:“胡二,我们是乘当家的不在才来偷腥的,你放目标那么大,也不怕回头给发现了!”   “嘿,为了美人,老子不管了!”胡二说着,伸手便去摸秦淮的身子。   这只手还没碰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一阵恶心,秦淮转身想逃,但又被一把捉了回来,动作顿时愈发粗暴了很多:“娘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争执下,衣襟已经松开了几分,秦淮惶恐中发觉,自己竟然绝望到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或许捉来的时候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她死命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但是她的手脚都捆绑着麻绳,男人的力气太大,好像两只钳子,死死地钳住了她的四肢,让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争执之间,衣衫包裹下的春光隐约几分露出,周围一片寂静,别的男人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手上忙碌的事,一双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就好像是在看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戏一样,没有半分怜悯和同情。   秦淮手上反抗的动作不禁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男人的手已经渐渐褪去了她肩上的纱衣,带着粗糙厚茧的手指摸过她的肌肤,从心里是彻骨难耐的厌恶。   胡二的手慢慢地往她的胸口探入。   她徐徐地垂落了眼睫……   眼前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胡二的身子一晃,冷不丁地被撞倒在了旁边,秦淮诧异地看去,却见眼前的人这一用力下足下也有几分不稳,身影一晃,已是栽倒在了她的跟前。   终于颤抖了一下唇角,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尚……渊?”   胡二被一撞下直直地磕上了旁边的柱子,额头顿时肿起了一块,顿时怒目大眦,抬腿一脚踹上了尚渊的身子:“他妈的!你小子是找死是吧!”   这一脚极重,直踹在尚渊的胸口,将他生生往后踢飞了几远,徐然地再用力支起身子的时候,嘴角已经有了斑驳的血迹。然而他没有多吭半声,只是一双深邃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胡二,冰冷无情间,冷得更有几分杀意。   胡二也被这样的神色唬得一愣,转而愈发怒起,三两步到秦淮面前,一把握着她的咽喉拉到自己面前,冷笑:“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老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怎么,喜欢这个女人是吗?”   生痛的感觉伴随着困难的呼吸,但是这句话在咫尺划过自己耳边的时候,秦淮依旧忍不住思绪一滞。   喜欢她?尚渊?   然还未来得及多想什么,有浓重的酒臭味迎面而来,男人的吻粗野地落在她的唇上,顿时一阵头昏目眩,险些就要昏厥过去。强忍着最后一份神智狠狠地咬上一口,嘴边顿时酿开一股血的腥味。   胡二吃痛下松开了嘴,眼里阴戾的神色一闪,顿时扬手就狠狠地抽了她几巴掌:“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就一婊.子!”   “放开她!”   秦淮被这几巴掌煽得一阵眩目,正抬头,只听尚渊一声吼,才发觉他任要扑上,却是被周围涌上的几个汉子死死地压在了地上。他的手握得格外的紧,第一次让她看到那双深邃的眼中竟然透着几分腥红,阴沉得像极炼狱修罗。   “废物,这个时候还想逞英雄!”几个人骂骂咧咧得将他围绕在中间,毫不留情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重重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沉沉得几声咳嗽也好似是断断续续,然而他冰冷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锁在胡二的身上,语调沉静:“放……开她。”   秦淮死死地防着胡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格外的生涩。   “喂,用这个吧。”不知是谁兴致盎然地高呼了一声,当秦淮看到那人手中在阳光下耶耶生辉的粗鞭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个汉子似也是上了兴致,顿时一阵起哄,围着的几个人往旁边退了几步,把人便被推到了中间,一扬手,陡然就是一鞭。   这鞭子有她大半个手腕这么粗,狠狠落下,尚渊的身上顿时落上了一道深邃的口子,沉沉的血色渗出,顿时染开了他大片的衣衫。   胡二在旁边看得得意,扯起嘴角看他:“小子,舒服不?”   尚渊安静地抬眸:“放了她。”   二话不说,陡然又是一鞭子,比前一鞭有过之而无不及,尚渊支着身子的手臂一哆嗦,险些没有稳住。有一滴滴的血顺着他的胸前染开,点到地上。   紧接着,鞭风陡然呼啸,一下又一下,密集无隙。   尚渊死死地咬着牙,始终神色冰冷漠然地看着他们。   “别……别打了!”秦淮全身颤抖,想要扑身过去,却被胡二死死地拉在了身边。   胡二低头,胡渣摩挲在她的脸上:“要我们别动你的情夫,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血液在此时仿佛一僵,秦淮眼前一恍惚,却见有人直扑在了尚渊身上,鞭子无情落上,剧痛下猛得震开几声呻吟,挥鞭的人被这一唬   下,动作也分明顿了一下。   血痕衬托下,那张原本就煞白的脸此时愈发得没有几分的血色。   护在尚渊身上的人,是尚香。   秦淮眼中的神色,这一霎,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安宁:“放了他们。我……满足你。”   冷笑一声,胡二粗暴的动作落在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地侵占着她的肌肤,反抗的动作慢慢静下,忽然将最后的一丝气力也彻底地收起,周围的嘈杂衬上她的静,格外得对比分明。   没有再看尚渊的神色,她沉沉得闭上了眼,干裂的眼角竟有几分涩涩的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已回复……讨花花……TT 和尚也不想断更的嗷嗷嗷,乃们不能抛弃我~~~~~!!   最近杭州上午烈日下午暴雨,顺便烧香祈祷千万不要感冒……预祝五一快乐。 ☆、第16章 康家军   其实眼泪真正流干的时候,人的身子是再也没有任何感觉的。   秦淮也不清楚为什么脑海里会忽然闪过这种念头,只觉得这种羞辱的感觉,居然也让她有些麻木了。   “大当家的!”   不知道谁冷不丁地喊了一声,刚才还一个个笑得放荡的男人们好像整个人顿时僵硬在了那里。因为和胡二贴得最近,秦淮可以分明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体陡然变成了树桩一样,僵直到了极点。   她恍惚间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大胡子手拿一把长刀立在那里,阳光落在他的刀头,刺得眼睛顿是一片生疼。   看得出来这个山寨里其实极有秩序,从这些人看到大胡子时候那种兔子见了狼的神色里就容易看得出来。其实她很不想用“兔子”来形容这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但是除了这个又好像再没有更好的比喻了。   一想到刚才这些豺狼一样趾高气扬的男人这时候一个个瘪了的模样,秦淮扯了扯嘴角,竟然有几分想要笑。低头看一眼,尚香伏在尚渊的身上,沉沉地喘着气,脸上的神色白得愈发有几分病态。而尚渊轻轻抱着她,微微抬头,只是看着大胡子,脸上木讷的表情依旧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如果不是那一身破碎狼狈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他如今是一身几被撕裂的肌肤。   大胡子的无关被包在浓密的胡子里,但依旧可以分明地感觉到他嘴角难耐的颤动:“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其实流寇占山为王,也同山贼相差无几,要是多抢了一些女人入了寨子,就算是被他们玩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大胡子的模样却是很愤怒自己手下人做这档子事,秦淮反而有些诧异。再回想,似乎先前那些人做事前的言语中也表示,他们是背着自己当家的这么做的。   胡二已经忙不迭松开了她,比起前头猴急的模样,这个时候的表现反倒觉得她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秦淮忙往后退了几步,揉着自己酸楚的手腕,麻绳前头已被解开,反是胡二刚才的动作太过粗鲁,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竟与她原本系在手上的红绳有几分交相辉映的感觉。   “这是……”   听一声轻呼,秦淮闻声抬头,却见大胡子的视线落在那条红绳上,一瞬不瞬。   她也不由一愣。   本来以为大胡子该不会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但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腕上直看的模样又不像贪图美色,正想着,只听他闷声一句,道:“把她带到我房里。”   周围的几个人马上露出衣服了然的表情,七手八脚地又上来架她,秦淮感觉身上好像陡然浇上了一桶水,转眼恰见尚渊挣着身子要起来,忙不迭冲他摇了摇头:“你们留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也作没看到,秦淮回忆了一下大胡子方才的眼神,有些诧异、有些茫然,而更多的,是震惊……这样的神色,理当不只是想要女色才对。   大胡子的房间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粗野,反而摆设得倒有几分农家闲淡的气质,窗明几净的,要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在贼窝,恐怕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哪户农家里头做客。   几个人把她押进了屋子后就退了出去,门一关,“嘭”得一声从背后响起,陡然让心头也顿时紧了一下。这样一来,屋里就只剩了她和大胡子两个人。   大胡子没有看她,转身走到窗边,随手一推,大开了窗子。   外面的阳光漏入,落在屋内,心境也就微微明朗了起来。   秦淮不禁多看了这人一眼,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特意为了让自己宽心。   “姑娘,坐。”大胡子指了指屋里唯一的那张八仙桌,旁边也就只有两条椅子。   这话在寻常人家里头自然司空见惯,但是从一个流寇头子嘴里说出,难免叫人有些难以消化。秦淮估摸着还是不要太得罪他为好,于是轻手轻脚地坐下,也不言语。   大胡子瞥过一眼秦淮手上的红绳,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不知姑娘祖籍何处?”   “京都人士。”秦淮自然是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的,但是既然现在是祁宁府上的人,这么说也错不到哪去。只是答着,眼里警惕的神色愈发明显了。   莫非这人是从哪里打探到了祁宁的身份?   大胡子也在桌边坐下了,轻轻地扣了扣桌面,眉心拧着,沉默半晌,才又问道:“姑娘手上的这条红绳,是从哪来的……”   这次格外的开门见山,秦淮先前也就觉得这人未免太过留意自己的这条红线了,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胡子扣敲桌子的动作顿了顿:“有什么不可说吗?”   秦淮默而不语。   大胡子边说着,一边则是留意着她神色的变化:“姑娘可知,这红绳上系的那粒石头,是何物?”   这条红绳,自她失忆后就一直系在手腕上从未拿下过。她也不确定这与自己原来的身世有着什么关系,但潜意识有种念头,才始终没有将其扔掉。   如今被人一提起,她才再一次开始留意绳上系着的那颗石头。   青色的石,很细小,遥遥看去,在红线的衬托下不过是一个点缀,丝毫不起眼。因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太过注意,但是听大胡子一说,竟然还是个有来历的东西?   轻轻地抚摩了两下,秦淮不禁问:“你认得这个石头?”   “秦淮河一代的产物,青眼石,那里属于古楼国的境地,姑娘既是京都人,又怎会有古楼国特有之物?”   秦淮抚摩的动作不禁微微一停,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眸:“古楼国?”然而也只一瞬,她又轻轻地笑了笑:“你们这一山寨的人不过也都是一些流寇,要说我不知道,那你们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古楼国、青眼石的。”   “谁说我们不会知道。”大胡子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冷哼道,“想当年,将军还带我们南征北战的时候,谁人没有听说过我们康家军的名号。大魏算什么,要不是当初背地里耍了伎俩,那些皇军听到我们的名号,不一样要卷旗而逃!”   秦淮的声音不禁颤抖了一下:“你说……你们是……康家军?”   大胡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觉得呢?”   在这一声质问下,她的手不禁微微握得一紧,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果这山寨里的流寇真的是昔日的康家军的话,当年亲自衙前康氏满门忠烈入京的祁宁,无疑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真直面碰上,要报仇或是要血恨,恐怕是,真正不堪设想。   视线落过手上的细石,嘴角微微一抿:“就算这真的是青眼石,又代表得了什么呢?”这样问着,心跳却是突兀,无意中捕捉到的关于自己原来身世的线索,或许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顺着这个蛛丝马迹,一点点地寻觅下去。   “的确不代表着什么。”大胡子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也似萎了下去,倒有几分像自嘲,“落草为寇的时间久了,偶尔看到家乡之物,居然也有些兴奋了。这青眼石虽并不怎么名贵,但也不是寻常之物,资源极少,到了如今,想必也很少能寻得到了。我不知道姑娘是从哪得来的此物,但既然姑娘是京都人氏,理当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   大胡子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康将军的小姐如今还活着,想必也是和姑娘一样的年纪。只是康家满门忠烈早在当年都被烧死在了高园里,整整三十三具尸体一具不少,叫人想抱一丝希望的年头都不让有。”   秦淮不禁想起尚香对她说起的那场高园大火,脑海中闪过一片汹涌的火光,身子也不由冰了一下,默然:“大火……总是无情的。”   “的确。”大胡子提着水壶倒了一杯,隐约的醇味荡出,才发觉这里头装的并不是茶水而是酒,他喝上一杯,抬眼看了看秦淮,“刚才那帮兔崽子对姑娘多有得罪。我也知道落草为寇也没资格身份去讲那么多的道义,但有时候,着实不想多丢康家军的脸。”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石子:“和姑娘说了这么多,实则也是因为,自踏入山寨的一刻起,放姑娘下山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是姑娘日后留在山寨里,我也会尽量不亏待了姑娘去。”   秦淮怎也不想自己的这种“特殊待遇”竟只是源自手上红绳系了的小小石子,哑然间也知这是大胡子能提供最大的让步了,于是也不追究,点了点头:“多谢大当家了。”   大胡子“呵呵”笑了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秦淮。”   少许沉默:“……的确是个好名字。”   秦淮还准备客套,却见大胡子的眼中有一抹异样光色隐约闪过,正欲捕捉,却已没了去向。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得咽了下去。   大胡子吩咐了几个人后,派人送秦淮离去,还没走几步,秦淮只听他在身后嚷嚷着让人将三当家的找来,顿了顿步子,回头只见大胡子心急如焚地转身走入屋子的背影,不禁纳闷,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到底又是哪里有了问题。   回到棚子的时候,尚渊轻轻地抱着尚香靠在墙壁上,狭长的眼迷离地半眯着,看到她的一瞬霍然睁开,身子显然一挺,然因为尚香熟睡的关系,也不敢再有过多的动作。   秦淮也不禁将脚步声放慢了一些,走近了,才压低声音问:“尚香的情况怎么样了?”   “姐姐身体向来娇弱,那几鞭子下来,现在有些发烧。”   看尚渊微微蹙起的眉心,秦淮多少也猜到了几分的情况,不禁焦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回去求求大当家的看看。”   秦淮转身欲走,被尚渊从背后一把拉住了手,不禁回头看去。   “你和他很熟吗?”   “不……没有。”秦淮被这句话问得尴尴尬尬,暗暗地挣了挣,尚渊却是握得太紧,想起先前的种种,她不禁微微轻了语调,“尚渊?”   尚渊的动作一僵,收回手去,垂眸:“冒犯小姐了。”   秦淮只觉心中感受莫名,好像有什么在胸口死死压住,陡然深吸了几口气,道:“我知道找那些流寇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尚香的身子弱,这样拖着始终不是什么问题,就算你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也不该拿你姐姐的安慰开玩笑吧?”   尚渊默然半晌:“……我知道了。”   “尚渊。”秦淮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觉得整个身子似乎也渐渐空了下来,“希望你以后……多替自己考虑一些。今天的这种情况,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是。”   尚渊应了一声,轻得似极一阵凉薄的风,秦淮只感到胸口被猛然地一揪,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走出,隐隐只听到身后飘忽无着的一句。   “奴才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前面那些人说的话,还请小姐都给忘了吧。”   步子,只是顿了一顿。   对于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请求,大胡子竟然还真的给应下了。秦淮被另行安排了住处,尚香也是叫人看过后小处理了一下伤口,至于汤药,倒是没了。但是在这流寇的山寨里,这样的待遇也显然跟天王老子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了。尚渊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叫这些人看护他,于是秦淮也决口未提替他疗伤的事,只求这人懂得好好休息就好。   日落时分,藏青衣才带着一队人从山下浩浩荡荡地回来,还没进山寨门多久,就被大胡子给神神秘秘地叫了去。   秦淮透过窗子看到那行人的阵仗,视野中飘过一个十万火急般飞奔而去的青色人影,视线落在最后消失的那抹余影上出神,恍惚间,感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漏入,盖在身上,却是怎么也温存不起来。   藏青衣前脚才走进大胡子的房间,身后的门就已被大胡子一把关上,眼中不禁透出几分诧异:“大哥,这么急,到底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带回山寨的那个女人吗?”大胡子一拍桌子坐在椅子上,眼神闪烁间,透着几分忐忑。   藏青衣隐约不解:“记得,不就是那晚打劫差点被逃走的那个女人吗,怎么了?长得还很是标志,莫非大哥看上她了?”   大胡子显然对他的这份幽默无丝毫兴趣:“她叫‘秦淮’。”   “秦淮?”藏青衣挠了挠下巴上的胡渣,更加摸不着头脑,“那又怎么样?”   “你难道不记得,当初二弟好像是有提过,他陪小姐去秦淮河游玩的时候,小姐为徒方便,就随口用过这个名字?”   藏青衣哑然:“难道你以为这个女人就是小姐?就凭一个名字?”   大胡子看他一眼:“也不无这个可能……”   “拜托!”藏青衣向他倾了倾身子,“大哥,我知道你一心忠于将军,可是,这康家三十余口,当年早就被全部烧死了!”   大胡子眼中神色微微一黯:“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是她手中系着的是青眼石,又恰好是叫了这个名字,实在是……我们中只有老二是真正见过小姐的,偏偏他最近有事不在寨子里,一时半会也回不来。那个姑娘说她是京师人士,和弟兄们说下,最近阵子的伙计也都不用干了,你替去趟京师,查查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藏青衣默然思索了一阵,点头道:“这样也好……如果真的是小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去安排吧。”大胡子摆了摆手,支着手揉了揉眉心,说不出的疲惫。藏青衣本还想说什么,再看他的神色,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了屋子。   山寨里头的时间似是过得格外徐缓,却又是分外的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沉重的夜色间已经漏出了斑驳的星光。   夜色很静,遥遥的,只有山林间不时传来的野兽的嘶吼声。   自屋外漏入几缕风,落在身上显得支离破碎,月色也是凌乱无章,山寨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外头悄然的一片,才衬得思绪格外的清晰分明。   秦淮坐在床头,不知怎的,却是感觉神智格外的清晰。指尖轻轻地划过,是手腕处的那块青眼石,月色覆上,盈盈的色泽愈发清透,皎洁地恍如不然分毫杂质。   这块石头出土的地方,是秦淮河畔……   秦淮。古楼国。难道这里真的与她的身世有着关联吗?又或者说,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呢?   靠在墙边,恍恍惚惚地想着,缓缓地合上眼去,隐约也感觉涌上了一股浓重的睡意。   秦淮也不想这一觉怎么会睡得这么沉,而且无丝毫梦魇的干扰,待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慌忙爬起来敲了半天的门,外头才有人懒洋洋地走过来,替她打开了门锁:“姑娘想去哪里?”   秦淮道:“我想去棚子那里看看。”   那人有些迟疑:“今天又新捉来了一批人,那里乱得很,是不是……”   秦淮不耐烦得打断他:“是你们大当家的不让我随意走动吗?如果不是的话就让我去,捉来的人你们也总是有人看守的,难道还会吃了我不成?”   显然一句“大当家”极是好用,那人当即噤声不语了。   秦淮当然知道大胡子这样礼待她,多半是和手上的这个石头有关,但是这最多只能归结到“思乡”之情,所以她理当学会知足,适度地滥用一下“特权”也就是了,不痛不痒的小事,这个令箭还是挺好使用的。   秦淮走到棚子的时候,果然见里头哄闹的一片,比先前更填了不少的人。视线在里头一圈逡巡,终于捕捉到了尚渊的身影,正走过去,恰见他抬头,视线落过来的时候,说不出有哪不对,但是神色间却有种叫人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秦淮不由蹙了下眉,脚下步子一快,走近了问:“尚渊,怎么了?是尚香又哪里不舒服吗?”   “不……小姐,我很好,只是……”尚香在一旁诺诺地答话,惊吓之余又挨了鞭子的缘故,这个时候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但是神色间,同样是一种格外不自然的感觉。   秦淮不解:“那是怎么了……”   尚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整个人在那里显得很局促:“因为……”边说着,她边伸手指了指旁边。   秦淮伸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旁的墙边可靠着一个人,虽然用一件斗篷将自己全身上下紧紧得包裹住了,但依稀可以感觉到其后掩藏着的修长身形。脸被遮盖在了下面看不出长相,从装扮上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旅人,居然落到了这些流寇的手里。   秦淮回头看他们:“到底怎么了?”   照理说,现在他们的身份同其他被捉的人无异,不管是什么人被抓来这里,都理当同他们没有关系才是。   “因为是我。”   淡淡的一声,好似叫周围陡然绽开一片白木兰的感觉,秦淮原本麻木的身心好像在这个时候陡然一活,瞳孔微微舒大的同时,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去,却见那个旅者将斗篷掀开,露出了下头掩住的面容。   秦淮这一时却完全没有他这样浅浅的心境,只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浪潮将她席卷而来,在险些达到欣喜的顶峰时,猛然将她径直跑落。指尖陡得一冰:“你怎么也进来了?”   第一反应,竟是祁宁是不是疯了……   然而,祁宁只是安静地走过来,轻轻地立在她的身边,垂眸看着她:“因为你在这里。”   好像所有的事他都可以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调来回答——因为你在这里。   秦淮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情绪,这一时仿佛霍然炸开:“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地方?一旦进来,想要出去就难如登天了!”   祁宁在她的质问下略一沉默,嘴角淡淡抿起:“我知道。”   秦淮这时才发觉,原来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人,理当是这个男人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喵,如此之积极……其他的和尚就不多说了,乃们的使命,乃们懂的!!!   PS.其实咱家秦淮的身份真的呼之欲出了吧……嗷嗷。 ☆、第17章 逃脱前的准备   秦淮哑然间还准备说点什么,祁宁忽然一抬手,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迎面而来一股淡如茶叶的香气,唇上一软,已经被深深吻住。   全身顿时有种灼烧的感觉,心一跳间余光瞥见尚渊,恰见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外边人投进来的视线,同时也视若无睹地移开了眼去。   周围腾着沉沉暧昧的氛围,秦淮想将祁宁推开,却又被他固执地含住了唇。   言语间有种深深的贪恋:“还好你没事……”   秦淮的动作一停,感觉这种别样的温柔渐渐地吞噬了她的思绪一般,不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正感觉整个人就要这样沉溺在怀中的时候,祁宁的力气一松,反而放开了她。   刚才分明短暂的时间却显得格外亢长,秦淮恍然间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窘迫,面上顿时热了一片。   祁宁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在眼中,眸里隐约有几分笑意,待渐渐地沉下,视线在门口一落,问:“他们怎么会给你这样待遇?”   “我也不明白。”秦淮摇头,这才想起一些什么,霍然将他一把拉住,神色间也紧张了不少,“你要小心,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祁宁眉心微蹙,不解道:“为什么?”   秦淮暗暗深吸了口气,声音也有些干哑:“他们是——当年古楼国的康家军。”   话语泠泠地落在周围,几乎是在这一瞬,尚渊霍然回头向她看来。   清晰分明的视线让秦淮不由诧异,周围微微一静,才听到祁宁淡无情绪的声音:“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秦淮一时也未及反应。   祁宁看她一眼:“我会注意的。”   这一瞬,他的神色显得有些遥远,明明就在眼前,却有一种叫人无以捕捉的错觉。   这让秦淮不禁想起自己无数次寻觅记忆的夜晚,越是想要逼近,却越是叫人无所适从。   在大胡子回山寨前,秦淮就回想了自己的住处。   祁宁他们所处的棚子四面透风,不料当天晚上竟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上,又惹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这样大的雨,棚子里恐怕都要湿上一大片了吧……想到祁宁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如今居然身处这种环境,秦淮不禁有些坐立不安,正要起身,忽然外头一阵嘈杂。   有隐约的火光自窗外阵阵透入,她忙不迭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雨下得倾盆,豆大的雨敲在屋顶上,顺着屋檐聚聚成了汩,然后悉数垂下,滴落在地上,染开一片尘土。   马匹踏在泥地上,溅开污浊的泥痕。   秦淮只觉得那些火在雨水中的蓑笠下灼得顽强,隔了太远,隐约只看到棚子处人影攒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喧哗什么。忙不迭转身推门而出,正和门口的来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身材魁梧,依旧是那样一身藏青色的衣服,这一撞险些叫秦淮眼冒金星,再抬头,只见他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大半夜的这么吵,就知道会惊扰到姑娘。”   秦淮正揉着撞疼的胳膊,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愣:“三当家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藏青衣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死了个人,姑娘无需惊慌。”   从没见人可以把死人这种事说得这样轻巧的,秦淮心头不禁一跳:“怎么死的?”   “打死的。”这一回,藏青衣的言语显得意味深长,“白天有人想要逃走,被捉来教训了一番,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经打。”   他说得云淡风轻,秦淮却听得感觉整个身子愈发的冷。   她知道,这也是对她的警告。   藏青衣走前留了一句话,和他背后的雨声相互辉映着,冷得过分无情:“这里的山势整个就是一个迷宫,不识路的人想要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好像特别怕她逃走似的,然秦淮见他这种态度,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直白得告诉她,至少意味着尚渊他们与此事无关。   只可惜,杀鸡儆猴的事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功效,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之后的接连几天,山寨里总有人偷偷逃脱,但基本也都被一个剩地捉了回来,整个山寨也因为被浓重残暴的气息充斥,隐隐都是让人焦灼的氛围。   秦淮出门时几度经过施刑的地方。   山寨的东面本来就有着一块空地,据说就是专门为了给人行刑用的。经过几天雨水的冲刷,上面斑驳的血迹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其实这些康家军对大魏朝可以说得上是有着沉重的国仇家恨,对这些大魏子民,可以说是丝毫不会心慈手软,虽然没见过真正用刑时候的情形,但是粗厚麻绳上残留的血痕,就像是从麻绳中隐隐渗出的一般。   秦淮的步子不禁顿了一顿,不知为何,脑海中有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乍捕捉到的那一下,让她整个人也不由呆了呆。   比较前头的几天,她被带到山寨之后,这里明明一直是这样的风平浪静,那些人个个都很是畏缩,不见得谁有那个胆量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逃窜。   如今这样大规模络绎不绝逃离的举动,开始的那一天,正是——祁宁被“捉”来的日子。   这个人,和这种反常的事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吗?   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也快了很多。   棚子她也并不是第一次来,然而这一次刚走入的时候,分明发觉所有人的视线霍然在她身上一落,周围微微静了静。   虽然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然而还是叫她分明意识到了。   深吸了口气,照例佯作无事地走到尚渊身边,貌似和尚香叙事,压低了声音却是和一边的祁宁说的:“你们到底在准备做什么?”   祁宁的身子裹在披风中,盖住了他的脸,只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再忍耐几天就好。”   秦淮一抿唇:“真的是你叫那些人逃的吗?”   祁宁道:“是。”   秦淮放在尚香铺盖旁边的手顿了下,回头看他:“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是叫这些人去送死吗?”   “如果没有这些人去送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祁宁的语调平得不见丝毫情绪,“有人死,至少有人可以活命。”   “可是……”   秦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是硬生生地哽在了那里。她竟发觉,自己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祁宁说得没错,有人死,至少有人可以活命,不然所有人都要陪葬在这里。   但是,这些逃命未遂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正疑惑间,却见祁宁自披风中露出了半张的面容,轻抿的嘴角露在风中,竟然叫她看得有些愣神,言语浅浅:“不出七日,我们的人就会找到这里。”   秦淮丝毫不知道祁宁的笃定到底是出于什么,只觉得这几天的天好似是出于什么预兆一般,天气无常的很,不时总是会来一场叫人焦躁的暴雨,雨水冲刷了地面,山寨里的人却仿似不知道即将来临的会是更大的一场暴雨一般,每日依旧我行我素地早出晚归。   本来还以为流寇都过茹毛饮血的生活,几天相处下来,才渐渐发觉并不是这样。或许因为原本是正统军队的缘故,总感觉山寨里的这些男人过得格外有秩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丝毫不见含糊。   原本秦淮也未留意,然而渐渐地也发觉有几分不对劲,才反应过来是有几天不见大胡子了。   这样的山寨,处处弥漫着男人汗味的气息,虽知这些人并不会对她不敬,然前头的前车之鉴并不是这么容易忘记的。那种恶心到令人作呕的触觉依旧清晰分明地留在脑中,有时看着远处,总会茫然地出神,恍惚间,对于自己如今这个身处的地方总有那么多的不安。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两日,大胡子终于再次出现了。   然而叫秦淮诧异的却是,风尘仆仆的大胡子哪里都没有去,刚入山寨竟然足不点地地直接到了她的房里。   着实说,对于这个山寨里独一无二的“贵人”,秦淮受宠之余,更多的还是“惊”的份。   也不知道大胡子这几日是上了哪里,然从他全身上下“杂草丛生”的模样看来,至少不会只是在周遭闲逛。却见他涎了眸色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秦淮只感觉浑身的寒毛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立起,不自觉地往外头又坐了坐,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   大胡子显然分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尴尬,而是心情极好,笑呵呵地随手倒了杯茶,一点也不客气:“姑娘可知道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秦淮默,心头不由感到一阵窘然。她怎会知道这流寇的去向……但是看这大胡子神色,也不知道逆他意会不会触了逆鳞,于是应了声:“不知,大当家请说。”   “我去了一趟幽州。”   秦淮没想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不由有些诧异。印象里,幽州处在大魏边界,临近古楼,单这么几天要往返这两地,恐怕都要累瘫上好几匹骏马了。   不知道这个大当家的为何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她正蹙了蹙眉,只听大胡子又微微笑着说了下去:“二弟人在幽州,我这次去了趟,他也开始返回这里了。我赶回得早,不出几天,他也该是回山寨了。”   秦淮着实不知这个二当家的回寨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只能扯了嘴角在那里陪着笑。   作者有话要说:  TT 对不住啊,和尚最近被课业搞得一阵头大啊,接下去的几天还是日更……   和尚每天在很想R人,靠!神马时候可以解放我啊!!!极度缺少睡眠!还被一天冷一天热的天气整高烧了! ☆、第18章 逃亡夜   大胡子的眼里闪这什么深长的意味,这并不是秦淮可以读懂的,但是冥冥中却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他口中的那个“二当家”一出现,似乎注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而这个事,十之八九却是跟她有关的。   想着,不禁也露出几分疑惑。   大胡子也好似看透她的心思,那张脸上依稀露出几分似乎是笑的神色,随手抹了一把胡子:“想必这些日子以来,姑娘心里头藏了很多的疑惑,只要几天后二弟回来,这些疑惑定当替姑娘解释清除。到时候……”   最后那声“到时候”在诡异的沉默后再也没有了声息,秦淮看到大胡子那些胡渣后头藏着的眼似乎微微眯了眯,这一瞬间仿似有一道叫人难以捉摸的精光,生生叫她背脊一凉,当即全身蹿上一阵冰冷的感觉。   就好像,那个二当家的归来,也正足以决定她的生死一般。   几日的调养,叫尚香的身子也已经好了不少。   最近的这几日也依稀开始下雨,秦淮本来还在想着,以祁宁这样尊贵的身子,要怎么受得住山寨这样野兽窝般的坏境,但几天下来,不想祁宁才是最安于现状的一个。   每次去看他们的时候,不是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就是靠着柱子站在那里,远远得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每当这个时候,秦淮不知为何总会隐约觉得,其实祁宁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他隐藏得太深,叫别的人都难以走入他以前不为人知的故事中。   而这个时候,离祁宁所说的“七日之期”也渐渐近了。   除了依旧有人隔三岔五地逃离不遂,被捉回打个半死之外,似乎如今的山寨里反倒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安稳得多。许是大胡子口中的那个二当家就要回来的缘故,看得出来这些流寇们一个个都很愉悦,这不禁让秦淮也觉得很好奇,这个二当家,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那一日白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得把外头刑场上染血的黄泥也给冲刷了开去。   已是人定的时刻,依稀只有树木摇曳的微薄声响,一片寂静中,屋中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秦淮徐徐地睁开了眼。   听外面的动静,那些人理当是睡得很死,前头祁宁早就交代过,逃离的时间就定在今晚。   蹑手蹑脚得起来,透过窗缝往外看去,东倒西歪地已经躺了几个人。   知道是今天偷偷从厨房搞来的拿些蒙汗药起的效果,秦淮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推门走了出去。   雨轻轻敲击这屋檐,把她的心跳也渐渐激起了一般,合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随着远离,步子才一点一点地开始放大,每走一步只觉得好似心跳都随之一震,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到棚子口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   今晚这样平常的日子,棚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入睡的。   再想想,这样大规模逃难的日子,如果那些流寇知道,恐怕更没有哪个是甘愿入眠的。   “终于来了。”祁宁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而是始终看这地上的一处,顺着看去,秦淮才见他一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羊皮,上面歪歪扭扭地不知道画这什么,正在地上的沙堆上绘着什么。   不禁问:“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祁宁答道:“应该快了。一会你跟好尚渊,他会带你离开。”   秦淮的眉心不禁蹙了起来:“为什么是尚渊带我走?那你呢?”   祁宁手上的树枝这才一顿,抬头:“我还有事要做。难得深入了匪穴,这么可以这样就走了。”   领会过来他话里的含义,秦淮只觉得心头一跳:“这太冒险了!”   “担心我吗?”祁宁嘴角这样一抿,迫得秦淮一窘下不得不偏过头去,却听他声音淡淡的,“这流寇的老巢,是不得不灭的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关系,祁宁的这淡淡的一句话,听在耳朵里竟然有种狠绝阴戾的感觉。但是当秦淮再抬头看去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外头,整张脸都被夜色深深埋在了其中。   不出多久,外面果不其然落入了一番躁动中。沉沉的躁乱落在雨帘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踩过地面,激起了愈发多的泥渍,叫嚷声把原本安静至极的夜晚衬得格外嚣杂。   整个山寨几乎是在这瞬间,被各处攒动的火把给招出了一片的火光。   尚渊神色严峻得留意了一下外头的环境:“小姐,我们走!”   秦淮接过祁宁递来的斗篷,愣了下,却被他那种无痕的神色把所有要说的话都给逼了回去。一咬牙,转身紧紧跟上了尚渊。斗篷盖住了全身,上头还留有祁宁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然让周身腾起了一阵热意。   外头的攻势太紧迫的关系,尚渊带这往以前摸索好的路走去,也没碰到太多的人。几招将挡道的人撂倒,躲过人影蹿动的地方,渐渐就要离开山寨,秦淮的整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处。   “小姐,前头就到了。”尚渊压低了声音交代这,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   秦淮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处侧门,愈发近的时候,不禁回头往会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正门处被人从外头生生撞破,大队从外头涌入的正是大魏朝士兵模样的军队。   不知道哪里起了火,茫茫一片的烟腾在天空,沉沉地随着夜色盖住了整个山寨,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觉。理当有的逃离成功的愉悦,这个时候竟丝毫不存在,只觉心跳格外突兀而猛烈,是种分外心绪不宁的感觉。   “小姐,快!”   尚渊的话叫秦淮拉回思绪,当即压下心头诡异的感觉跟上,前脚正踏出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暴戾的吼声:“祁宁就在山寨里头!快给老子搜!”   全身一僵,秦淮只觉步子一时再也迈不开,生生顿在了那里。   尚渊在前头也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双唇分明死死抿紧:“小姐!”   “他们在找祁宁,我们必须得回去!”秦淮一抓身上的斗篷,急忙往回踏出一步,却被一把死死抓住,不禁沉声道,“他没有这个斗篷遮身,会有人认出他!”   然而尚渊抓住她的手反是愈捉愈紧:“大人给奴才下的命令是——务必将小姐安全送离这里,即使是,死!”   秦淮几乎要吼出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效忠祁宁一辈子吗?现在那个人有了危险,你却是准备就这样逃走!”   尚渊的整副神色分明暗了下去,但是语调依旧平稳至极:“小姐,请跟我离开。”   秦淮死死得挣了几下,却始终不见挣脱,不禁瞪大了眼:“让我回去。”   尚渊的脸色分明更沉了。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分毫不肯让步。   “即使小姐不想脱身,也要替这些女人和孩子们着想。”半响,尚渊的话才不轻不重地响起。   秦淮被冲散的理智这个时候才稍稍回笼了一些。   为了逃脱的时候不要太过招人,所有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随了祁宁留下,而尚渊带着离开的,几乎只有一些女人和孩子。   秦淮这时才稍稍理解祁宁话中的含义——有时候,若要人生存,则必定需要有人牺牲。   这个时候,女人们各自抱着孩子们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们争吵,一双茫然的眼中更多的是无助和忐忑。在山寨中关押久了的关系,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看上去格外的瘦小,藏在夜色之中,只有空洞的眼畏惧地看着她。   在这样的神色注视下,秦淮感觉周围淅沥下着的雨好像从她的身上直接浇入了心中,让真个灵魂都一点一点沉寂下来了一般。   猛地一用力,默然地甩掉尚渊抓住她的手,秦淮遥遥地望着那一处的火光,轻轻抱了抱身子,一片冰冷中,听到自己麻木而毫无平仄的声音:“尚渊,带路吧。”   “是!”   尚渊的声音里透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是秦淮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的颤音。   看着那人走在前头留下的背影,她不禁抿紧了唇。   其实,害怕祁宁出事的人何止她一个,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背后的那片火光,在渐渐走远的步子中,也渐渐隐没了下去。   终于一路摸索到了约好碰头的山洞,在沉沉的夜色中奔走了一整晚,所有人都已然是格外疲惫的身子。女人、孩子们都三三两两地抱作一团,渐渐入了睡。   尚香始终抓着尚渊不放,最后也抱着他的胳膊,在满身的劳碌中进入了睡梦之中。   秦淮抱这身子,紧紧地拉住身上的斗篷,靠着石壁遥遥地看天。   几片乌云挡住了所有的星辰,身后是众人劫后余生的平稳的呼吸声,许是太过宁静的缘故,比之之前的慌张,更加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TT 抱歉嗷嗷嗷,本来放假回家装备更新了,但是才跟榜,正好碰上驾照考试,就被逮去练了。   驾照终于考出了……更啊更,这周要2W字,呜咽……   千金已经完结了,以后就更新这本了,正式开始连载。=v= ☆、第19章 后有追兵   外头的风,徐徐地吹着。   如果不是山头处隐约弥漫的火光,这样的夜,理当是静谧的,而如今的秦淮,其实理当是要径直再冲回山上去的。   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只有风在身边绕这,把淋湿的身子一吹,好像从骨头深处泛起了一阵凉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背后隐约的步声将她从恍惚中拉回了神,回头,看到尚渊站在那里。   扯了扯嘴角,问:“尚香睡了吗?”   尚渊“嗯”了一声:“小姐还是进去吧,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可以供换的干衣服,风大,容易着凉。”   秦淮将自己的身子又抱得紧了紧,摇头:“就让我这样坐会。”   尚渊欲言又止,结果只是站在一旁闭口不语。   秦淮觉得这样的冷风,把头也吹得有些生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尚渊,你也累了一晚,去里头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   尚渊也只顿了一下,便接口:“大人让我陪着小姐,寸步不离。”   这“寸步不离”四个字,终于让秦淮忍不住回头看他,扯开了嘴角:“你对你家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他说的半个字你都不敢忤逆。”   尚渊沉默这并没有接话,许是觉得这话说得也确是不是味,她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身边的地:“坐吧。”   尚渊犹豫了一下:“我站着就好。”   一看就知道尚渊是顾及两人身份,秦淮的视线远远地投在远山之间:“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尚渊稍稍迟疑,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秦淮疲惫地眯了眯眼,没有再说话。   “有人朝这里来了!”   秦淮本来正在出神,猛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竟被生生吓了一跳。抬头时尚渊已经站了起来,她忙不迭也往外看去:“是谁?是祁宁他们吗?”   尚渊一把拉住她,语气有些低沉:“恐怕不是。”   秦淮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来的不是祁宁的队伍?如果不是祁宁,那么来的人是那些流寇?那就意味着,祁宁一行已经……   再往下,着实不敢继续想下去。   一抬头,看到尚渊一动不动地也是愣在那里,秦淮在全身冰凉之余,忽然回头往山洞里看过一眼,强压下心口的动荡,咬牙:“快点把他们都叫醒。”   尚渊经一提醒也才回神,忙朝山洞里头跑去。   秦淮站在门口,只觉得那些冷风生生又将肌肤迫得一阵生疼。   本来已经以为脱离了危险,不想这里竟然再遇到流寇,所有人都有一种生生再次堕入地狱的感觉。手忙脚乱一通,才算勉强稳住阵脚。   看了下周围的地形,最后所有人决定乘着那些流寇还没有发现他们,先避开他们的注意,从山阴那侧逃离。   不是没有忐忑,也不是对祁宁的去向漠不关心,而是在这个时候,唯有静下自己的心,才可以让这些无辜的人们一起安全离开。   摸索着道路下去,视野中渐渐出现的是一沟潺潺流动的河水,河的那边就是茂密的灌木丛,只要藏进那里,就算流寇有心追寻,也不是这么容易可以找到他们的了。   只要渡过河去……   秦淮暗暗地咽了口口水,不时地瞥着身后的情况,心里头却是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些流寇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是自山寨追来,他们不该是从这个方向出现,但如果不是来自山寨,莫非是这些人一早就知道会有今晚的事发生,因而设下的埋伏?若真是一早便知,看那山寨里头混乱的情形,却又不像。   河水流得很急,唯有上面一堆堆卵石可以叫人踏脚。女人小孩们被分成了一排,这样的路极不好走,尚渊只得一个接一个地来回护送,这浩大的队伍就这样被堵在了这里。   按照尚渊的意思,是让秦淮先离开,但是这一次,秦淮却是死活不肯。见尚渊的一张脸,在这昏沉的天色里显得更加阴沉,秦淮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笑:“总是需要有人垫底的,这些人回去都还有家人等着,不像我,孤身一人的。而且……按照前阵子的情形来看,这些流寇就算捉了我去,也应该不会将我给怎么样才对。”   尚渊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张嘴就要说什么,秦淮又深吸了口气,催促道:“还不快走,再不走我们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尚渊脸色铁青,但是再也执拗不过。   秦淮如愿以偿,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极轻极缓的一声:“小姐,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即使——我死。”   愣了愣,再回头,尚渊也已经迈开步子走开了。   这山林里的天色,自远山间微微露出几分鱼肚白,是渐渐迫近的晨曦。   尚香担忧地看了看这繁大的人数,也不禁揪心道:“小姐,要不你还是先走吧?要真让所有人渡过河去,也不知道要用上多久。万一追兵追来,那可就糟了。”   秦淮却是打断了她的话:“尚香,你先跟他们离开。”说着,回头看着身后的情形,也不乏有些忧心。   尚香的脸色泛着白,视线畏畏缩缩地在尚渊身上落了落,狠狠咬牙:“那我也跟小姐一起!”   秦淮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决心,张了张嘴,竟也反驳不得。   前面的人河渡得慢,好在背后也一直没有那些追兵的迹象。河岸这边的人数渐渐少了,终于也没剩了几人。   许久,终于到了她们。   尚香大病后始终没有安稳静养过,身子依旧虚,秦淮看了眼石滑水急的河流,皱了皱眉:“尚渊,你先送你姐姐过去。”   尚渊愣了下:“这……”   秦淮忙推他一把:“现在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可以给你犹豫,你先将尚香送过去,然后来接我。”见他依旧站到这里没动,语调不由高了高:“快啊!”   尚渊终于动了身子,搀上尚香,慢慢地再次往和对面走去。   秦淮感到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全身稍稍舒畅了几分。   风很静。   尚渊搀了尚香走着,眼见一步步就要逼近河岸,走到正当中的时候,林木中忽然“嗖”地一声射出了什么,尚渊猛然抓紧尚香往旁边侧了侧,才生生躲了过去。   那东西一落之后堕入了河里。   秦淮在那一瞬敏锐地看清,那是一支箭,吓得一个机灵,当机喊道:“你们快逃!”   转回身看去,那些原本光溜溜的山丘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那么多人,密密麻麻得将远山的背景都挡得模糊了很多。   惶恐之余,秦淮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的装束同山寨里的那些流寇截然不同,可是也并不是祁宁手下的卫队。而这些人一个个正拉满了弓,将她如同猎物一般死死地锁在了射程之中。   随时都可以,让她万箭穿心。   尚渊将尚香带到了河对岸,回头也看清了情形,当即又要往回跑去,却被一把拉住。   回头见是尚香扯住他的衣角,他的眉心皱了皱:“快放手,小姐还在对面。”   尚香的唇死死咬住,从嘴缝间轻轻挤出字来:“别去……他们的人已经来了,去了……会死的。”   “小姐还在对面。”尚渊的眉心拧得更紧了,用力想要将衣角抽出,不想尚香拉得更紧了,焦急下语调又扬了几分,“姐姐?”   尚香手中的那点衣片,已经被她捏得皱得不成型了,看着他的神色有几分惶恐:“流寇已经追来了!你过去又能做什么!你想陪小姐一起死吗!如果你死了,你叫我该怎么办!”话到最后的时候,语调已经依稀是恳求。   尚渊的动作稍稍一僵,沉沉得看着尚香,半晌,才道:“我答应过大人,即使是死,也要让小姐安然离开。”   尚香全身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呜咽间,声音断断续续得传来:“是‘答应了大人’……还是……你就真的是……爱上她了呢?”   忽然呼啸的风,让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在翩飞的衣片间显得更加的单薄。   尚渊默然地将衣角从她的手中抽出,转身迈出几步后只是稍许一顿:“姐姐,小姐是主人,我是奴才。这种话,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大人对于我们的恩情,你难道忘了吗?”   话声渐渐沉静在他的背影中,尚香低着的头徐徐抬起,空灵的眸中似乎被周围盘旋的风沉沉填满,远远单薄初起的晨曦,也重重地弥漫在了其中。   最后最后,只留下嘴角讥讽自嘲般的苍白弧度:“呵……”   秦淮遥遥也见了两人的纠缠,见尚渊竟然又折返回来,当即大喊:“你回来做什么?别管我!快跟他们走!”   风太大,她只感觉喊得嗓子口也有几分干裂的疼,也不知尚渊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依旧朝她这里赶来。   水流很急,他匆匆地走来身形显得有些摇晃,远远地也喊道:“小姐,快过来!快!”   秦淮看着他遥遥伸出的手,背后有些追兵也在往她这里靠拢,背后锁定着她的箭矢好似犀利的针般,生生地扎着她的背脊。深吸一口气,她猛然地迈出步子,朝着潺流的河水中央飞奔而去。   几乎是在这一瞬,后头的万箭齐发。   秦淮恍惚间只感觉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有些铮铮作响的声音,伴随着落水声格外清晰。   手被人一把抓住,一用力,就被拉入了一个怀中。   愣了愣抬头,才发觉是尚渊竟带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粗树枝,挡开了大片的流箭,将她牢牢地保护在了怀里。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怀竟是这样宽大的,以前之见他毕恭毕敬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奋发补字 = =! ☆、第20章 背上的秘密   尚渊的身手不是没见过,然而,可能是这次过分惊险的缘故,衬得他每一下举动都显得格外的犀利精准。   秦淮被他保护在怀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东躲西躲之余,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混乱里摸索着定神看去,遥遥见那些追兵只见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只觉得高挑修长。   这个人,在山寨里从未见过。   难道这些人并不是流寇?秦淮脑海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正好有一些箭矢射来,尚渊护着她往旁边一躲,把她稍稍凝聚起来的注意力又给惹得一散。   那个修长身影的男人分明是这些人的统领,前头追缉上来的那队人已经列好了队,那人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到了河岸前,隔得有些远,也不见是怎么样的神色。   沿岸的一队弓箭,眼见也已经列好了阵列。   饶是尚渊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保护她的周全了。   秦淮微微抬了抬头,只看到尚渊的下颌。他此时的注意完全落在岸上的那些流寇身上,也没有留意到秦淮在看他。   其实要这样一个标志的人儿为了保护她和丧命,还真是着实不值……   秦淮心里这样想着,往尚渊后方看了看。其他人早已经逃命,唯独尚香还站在岸的那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河中央的卵石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加上夜里那淅沥的绵绵小雨,此时更是光滑难行。   那些流寇,远远地已在岸边朝他们拉开了弓来。   “尚渊,记得一定好跟你姐姐好好地过下去。”   尚渊一时没有留意,乍听这话的时候愣了下神,不料怀里的秦淮猛然一把将他推开。也不知这样的身板里头哪来的力气,竟然叫他几个踉跄之后猛然栽进了水里。   秦淮一推得逞还来不及高兴,只听自己身后风呼啸裂开的声音,转身看去时,只见齐发的箭矢一支支从昏沉的天际如雨般坠下,她扯了扯嘴角,竟在这个时候硬是扯开了一抹笑来。   也不知怎的,对于所谓的“死亡”,竟也没有太多的畏惧。   心下一片平静,居然还有闲心看去,河对岸那下一波的箭矢也已经搭在了弦上。   秦淮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不料脚下一滑,也翻落在了水里。冰凉的感觉顷刻从周围蔓了上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自恢复记忆以来,什么水火都叫她给遇了个遍,也真可以称得上是水里来火里去了。   这条河并不深,站起来水位也不过是胸口的位置。秦淮喝了几口河水后扑腾这起身,一抬头却又看到尚渊往她那边淌来,也顾不得被水呛到,喊道:“你还过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但是尚渊充耳不闻,依旧往她这里靠来。   也亏得这样固执的人居然还能活到这个时候。   秦淮心下感慨,眼见又一波乱箭射来,忙是把吐息一屏,整个人沉沉地埋进了水下。   那些乱箭落进水里的时候,失了很多力道,纷纷浮了起来。   秦淮正得意,却见尚渊不知什么时候竟也钻进了水下,也亏得这样浅的深度,他也可以游动着朝他这里靠来。   她忙朝他一个劲地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但是这个人居然反而冲她也摇了摇头。   ——别管我,你自己走。   ——不行。   临近了,一把拉过秦淮的手,尚渊才又往河对岸渡去。也不知道岸的那头到底有着多少的弓手,水面上的箭矢络绎不绝,竟然一阵比一阵繁密,仿似永不间断一般。   在水里沉得久了,呼吸渐渐得也有些憋不住了。   秦淮觉得面前渐渐有些眼花,终于忍无可忍得往水面上浮去。   整个脑袋一露出水面,顿时猛然深吸了几口气。还来不及回神,只听耳边凌冽的一声“小心”,整个身子被人一把拉去,只觉一个黑影将自己沉沉盖在了其中。   直到尚渊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有些沉,秦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背后落着的一支箭。   头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背脊中,在一片水迹间染开触目惊心的红。   秦淮只觉得整个心跳都好像要停止了一般。她在尚渊的怀中往后头望去,那些一张张瞄准了他们的弓箭,蓄势待发。被这些箭射中,恐怕他们都非得成为刺猬不可。   惊慌间,一眼只看到那些弓手中央立着的那人,正是先前那个高挑修长的男人,半边的衣袖飘曳在风里毫无支点,竟是没有左臂。   秦淮忽然想起,那个大胡子似乎曾经对她说过,他的那个二弟,似是在当年的某次变故中,失去了半边手臂的。   所以这个人,竟然是这康家军远道归来的二当家?   那人似也在这个时候清晰地看到了她,虽是隔了远,却感觉那个身影分明生生僵在了那里。   眼见下一波流箭又要发出,秦淮一咬牙,搀住尚渊往河对岸淌去。   尚渊的这一伤口颇深,眼见渐渐失了几分知觉,每一步都几乎是被秦淮给硬生生拖曳过去的。   “停手!”   几乎是在箭矢发出的一瞬,一声清冽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直直荡起。许是被这一声骇到的关系,那些箭矢皆失去了准,从秦淮二人的身边生生擦过,纷纷落入了河里。   秦淮咬紧牙关,忙不迭搀着尚渊到了河对岸,尚香也早已上前来搀扶,两人一人一边将尚渊搭住,一心只想着早点逃离这个地方。   “小姐!”   周围沉沉的风间,有这样一声落过,显得分外的清晰分明。   秦淮迈开的步子一顿,不禁回头看去。   那个独臂男人依旧站在那里,视线穿过河岸落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竟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刚才也正是他喊的那一声“住手”,让她和尚渊保住了性命,而周围的人显是对他格外敬畏,在他方才的那声令下,原地候着,不敢妄动半步。   狐疑地皱了下眉,秦淮却也不敢在这里多呆片刻,急迫地转身只求脱身,心里却不禁也有几分疑惑。   这个山寨的二当家,刚才口中的那声“小姐”,叫的,是她吗?   身后一直没有人追来,但是秦淮再也不敢大意了。只是尚渊的伤口太深,一路逃亡又太过奔波,最终只能先找了溪涧旁的一处地落脚。   “尚渊,快把伤口先清理一下。”秦淮说着要去解尚渊的衣服,不想碰到时只感到火辣辣的一股热意,不禁唬了一跳,“怎么会这么烫”   尚渊轻轻地将她推开:“不碍事。”   秦淮看着他苍白的嘴唇,语调不悦:“这算什么,救了我不说,你这是准备让自己的命搭上,好让我惦记你一辈子吗?”   尚渊的神色微微一僵,抿唇道:“我怎么好让小姐来伺候,伤口,让姐姐替我处理就好了。”   秦淮当是尚渊害羞,只得拍了拍灰尘站起了身来:“那好吧,尚香,你来清理伤口,我去周围随便看看,顺便探探地势。”   尚香喜欢尚渊的事她既已知道,在这个时候,自然找个事走开,好让他们两姐弟可以有谈心的机会。   看着秦淮走开,尚香轻轻地褪下尚渊已经紧黏在身上的衣服,神色间也有几分不忍:“怎么样,疼吗?”   尚渊摇了摇头。   尚香取了水小心翼翼地净洗着伤口,嘴角死死咬紧:“就这样替小姐去挡箭,你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尚渊低了低头,并不答话。   尚香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尚渊的背上,恍开一霎,半晌,才徐徐吐息道:“如果换了是我,你会去替我挡那一箭吗?”   尚渊愣了下:“姐姐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一箭,我自然是会挡的。”   尚香的嘴角抿了抿,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亲人?是……或许她在他的心目中,永远,也只是亲人而已。   溪水间落了两人的倒影,粼粼的波光,将她的身影也衬得有些模糊。溪水中的这个女子,始终太过娇弱了,娇弱到……仿似她只是一朵随处可见、平淡无奇的花,比不过其他人的光彩,自始至终,只能是这样卑微的存在……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知道,她是因为他,才会甘愿,一直这样地卑微下去。   秦淮回来的时候,遥遥只看到这样两人没有言语地坐在溪边处理伤口,不禁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眼见自己苦心的安排就要这样作废,还来不及叹惋,注意却是被尚渊背上的一处纹案引去了注意。   血红色的图案,好似一个灼烧的徽章一般,妖艳刺眼地盘踞了他半边背脊上的肌肤,和伤口周围浓烈的血色交相辉映。   仿似从修罗炼狱带出的烙印一般,血红色勾出了一只妖艳的鹤,生生地扎疼了眼瞳。   她记得这个图案。   虽然当初看到的是黑色的,但是,这个图案分明跟当初北奴玄王身上有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难道,尚渊竟是跟北奴国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吗?   本以为尚渊只是羞于让她看了身子,现在看来,却应该是不想叫她看到这个印记吧。而尚香,理当是一早便已经知道了的……   那么,祁宁是不是也——知道呢?   深吸了一口气,秦淮踏步走出,故意将脚下的枯枝踩的“卡擦”作响。   听到动静,尚渊忙不迭拉起了衣衫。   秦淮不动声色瞥过他将背上的红鹤藏起,故作不觉道:“跟祁宁约好碰头的那个山洞是回不去了,这里荒郊野岭的,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尚渊撑着身子徐徐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这里离宋校尉所在的南孚县应该不远了,如果大人全身而退,在山洞那里找不到我们,定会先去找的宋校尉,我们不妨先去南孚看看。”   秦淮想了想,也点头:“那我们就先去南孚。”说着,又瞥了他一眼:“尚渊,你身上有伤,自己千万要小心着点。”   此时阳光皎好,落在身上有微微的暖意。折腾了一整晚上,都是又疲又累的身子,身边依稀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色,绕在周围,有些温存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尚渊到底是怎么样的身份,但是她这条命毕竟是他所救的,以她所认识的那个忠贞不二的尚渊,这一次,秦淮却也不想多怀疑他什么。   如果这是一场赌局,那么,她也愿意重注赌上这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TT 往死里补字。。。 ☆、第21章 线索   “我说——我们真的,找、宋、校、尉、有、事!”   如果再跟这些守兵胡扯下去,秦淮着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耐性可以让自己不将他们敲死。   回头看一眼尚香搀扶着的尚渊苍白了的一张脸,秦淮只能对着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守卫的士兵显然也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跟你说了,现在这南孚县是军事重地,不能让人随便通行。说什么‘和宋校尉熟识’之类的伎俩,很多人早就用过很多次了,回头还要惹得我挨骂,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秦淮也不知道到底该夸这个士兵聪明,还是该骂他自作聪明,当即是又好气又好笑,真当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要开口说什么,恰好间县城里头吵吵嚷嚷地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往里探了探脑袋,问:“这里头是在闹腾什么呢?”   “据说今儿早上有个大人物到了南孚,谁知道呢……”士兵随口说着,话语猛然一顿,当即对着她瞪大了眼,“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说了要经过南孚县是别想的事,你们还不快走!”   这个时候,秦淮对他那些不客气的话语,却是再也听不进耳了。一转身,见尚渊和尚香也是看着她,彼此眼里都有喜意。   今天清晨到的大人物,莫非是祁宁?   一队轮班的士兵自县城里头走出来,领头的远远就嚷嚷道:“我说胡三查,你这是跟谁在叫唤呢?祁相都到了县里了,你不守好自己的岗,和那些人墨迹什么呢?”   听了这话,那叫胡三查的士兵眼睛不禁瞪得圆了起来:“我的个乖乖,你是说今儿清早那么一大队浩浩荡荡进县城的人,是祁相的队伍?”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领头的翻了个白眼,才将注意力放到秦淮三人的身上,“这几个人的模样古里古怪的,该不会是哪国派来的细作?”   秦淮的嘴角分明抽搐了一下,也不知是否该夸奖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干巴巴地咧了下嘴角:“这位军爷,我们同祁宁……我是说祁相也有些交情,不知可否通融下让我们进去?”   胡三查在旁边大笑了一阵:“我说姑娘,你也未免太扯了些。前头说跟我们宋校尉有交情也就算了,如今连祁相都成了跟你有关系了。那回头你是不是要说,连当今圣上,也是你的老相好啊?”   话说出口,旁边听到的不少人也哄然笑了起啦。   其实,严格地来说,她和那个皇上魏景,还着实也有些渊源呢……秦淮心里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了好了,我们真没空跟你们闲聊,姑娘你们还是快点走吧。”胡三查笑够了,把秦淮哄得往后退了几步。   秦淮不服气地正要反驳,就听里头整齐统一的一片整队声,就住了话语往里头看去。   “你说二哥不肯好好养伤非要出去?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省心一点啊!”   口无遮拦的声音传来,却是格外的熟悉,秦淮一听到宋拂这样不懂收敛的强调,再急迫的心情都顷刻荡然无存了,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走在宋拂旁边的人似是军医,这个时候可怜巴巴地只能一个劲地低头应着“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这个时候宋拂似乎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格外的大声:“我说你们一些人看个门都可以这样吵吵嚷嚷,我是让你们守城呢还是让你们聊天呢,啊?”   领头的一缩脑袋畏畏缩缩地上去答话道:“回校尉,这里又有三个人说跟你认识,非要进城,怎么拦都拦不住。”   “又有人跟我认识?这都是半个月来的第几波了?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长些脑子的吗?这次有事些什么人啊……啊!”宋拂的话在看到笑眯眯的秦淮时,经历了诡异的转音,生生变为了尖锐的一声叫,“啊啊,二嫂?”   他这一声喊得极响,连秦淮都不禁皱了皱眉,忍住了,才没有去揉耳朵。   而这一句,对其他人的冲击无疑是极度大的。   能叫宋拂叫一声“二嫂”,她的身份不需要说,所有人也都能知道。   宋拂忙不迭地将秦淮往城里带,就好似她是根救命稻草一般,临行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地训上那些人一顿:“连我二嫂你们都赶拦在外头,难道没听说是我的熟悉人吗?”   看着那些守兵一个个哭丧着脸,委屈至极又顶嘴不得的模样,秦淮强忍了,终于是没有笑出声来。   “二嫂,二哥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将秦淮送到门口,宋拂反倒扭捏了起来。   秦淮抬头看了看,宋拂带她来的地方竟不是什么卧房,看模样更似是议会厅。抬步走进去,正中央的是一处由细沙堆成的地形阵,墙上挂着一张硕大的地势图,而背对着大门站着的那人,分明是看着地形,在仔细地琢磨着。   一时间,秦淮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声音就哽咽在喉间,半晌都没有叫出声来。   祁宁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换过,风尘仆仆的,上面甚至还沾有斑驳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但看模样,似乎并不是他的。   以守兵的描述,他理当是一早就到了南孚县的,如今已时近晌午,也不知道这样长的一段时间他究竟是在做什么,竟是连换衣裳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他没有,真好。   就好像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在这个时候终于彻底地落了低,一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全身也好似脱力了一般,有些软下。   “你来得正好。”祁宁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地势,顾自说道,“秦淮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到,我不放心,你派些人手跟我一起再去看看。”   想是将她误以为是宋拂了,秦淮张口正要说什么,祁宁却又开了口。   “那晚火烧了山寨,李明远和钱术两人应当已经葬身在其中了,只是,陆琊也恰是那天回来,路上碰到,险些着了他的道。留有活口始终危险,必须斩草除根。你……”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里尚且透着狠意,尚且历历在耳,祁宁的话在转身看到秦淮的一瞬,突兀得顿住。   秦淮扯了扯嘴角:“我刚才……也有想叫你,只是……”偷眼看祁宁,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有生气,便也没再说下去。   屋子里一时是叫人有些难耐的沉默。   最后,祁宁摆了摆手:“秦淮,过来。”   不知道他的心思,秦淮迟疑了一下,只能踟躇着走了上去,才靠近,就被祁宁一把拉进了怀里。   心跳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止了一样,血液一僵,紧接着就觉得好像都要用到脸上一般,火辣辣地热了一片。   虽然也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极少人可以走入,也知道宋拂方才必然已经叫退了所有的人,但是祁宁鲜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占尽她的便宜,一时间也当真有些手足无措。   更何况,祁宁这个人的心思,又怎是旁人可以随意揣摩的。   秦淮的手便悬在半空,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好不尴尬。   好在祁宁的沉默并不久,不臾又开了口:“平安就好。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身边半步。”   前半句秦淮也深有体会,乍听祁宁消息的时候,她新里也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没事,平安就好。   有时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罢了,需要的不多,只讨个平安。   然而后面的那句话,听在耳里却是别样的滋味。秦淮细细品味了一番,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她若有什么一技之长,便也是好的,无奈她不过是一个比普通人还要普通上许多的女子,若真叫她寸步不离地留在祁宁身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为这个人做多少的事。   相着,手不自觉地,却也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如果说这个男人的手里拥有着整个天下,那么,如今的她,拥有的,却似乎只有他这个人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祁宁松开她:“尚渊现在怎么样了?”   秦淮对他的话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尚渊受伤了?”   “去山洞找你们的时候那里没有一个人,循着足迹找去,摸索到河边又是一地的箭骸,就知道是出事了。如果不是有人受伤,你们不会现在才到南孚。”   秦淮点头:“我们中途,遇到了那些流寇的二当家。”   “遇到那个男人了?”秦淮不知道祁宁的语调为什么忽然冰得这样陌生,点了点头,祁宁便又问道,“他怎么会轻易放你们走?他对你说了什么?”   秦淮不懂祁宁为何笃定那二当家定有话同她说,哑然地张了张口:“他……”   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那个独臂男人的一句“小姐”,当时混乱来不及多想,事后再去琢磨,只觉有些蹊跷。   却不知为何,这件事,她却不想同祁宁提起。   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就这样放我。”   祁宁的视线很深,很沉,虽只是这样沉默地注视这她,无喜无怒,但是落在身上,好似东西一切一般,让她下意识地低着头不敢去对上,心跳当即跳得突兀。   “你也累了,让三弟给你安排住处,先将这身衣服换洗了吧。”祁宁走到桌前,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地势图上时,那种笼罩全身的压迫感顿时荡然无存。   秦淮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当说什么。   后几日,宋拂特意派兵去围剿山寨,却再没有那个独臂二当家陆琊的踪迹。巡视待发结果落了一个空手而归的地步,惹得宋拂又不爽上了好几日,无奈四处查访,这样人数不少的一队人,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叫人无迹可寻。   这时这里的战事也已平息,军队稍稍整顿,也就准备班师回朝。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没命地补字…… ☆、第22章 魏善公主   其实秦淮也不想竟会这样快便回朝,想着那魏景御口亲封的赐婚,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并非觉得嫁给祁宁是委屈了她,甚至可以说是她高攀,但是心里总是好似堵这什么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委实难受。   这一路归去,沿途风景极好,又有宋拂的卫队保护,心情自然也舒畅了很多,秦淮便干脆借游玩为由,不动声色地拖延着时间,原本快马几日的路程,竟被生生拖上了十来天。   最后一站东宁郡,秦淮干脆想方设法地赖着不走了。   她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祁宁对回京的态度自始至终半冷不热,倒是把宋拂给急了个够呛。   “二嫂,这是上好的燕窝,刚吨的。”   看着宋拂献宝似地笑眯眯递上的燕窝汤,秦淮故作不懂他的心思,装模做样地抿了一口,亦同样是笑盈盈地道:“多谢宋拂关心了。”   宋拂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几日看二嫂都没有上街游玩,是不是对东宁郡有些厌倦了?”   秦淮又抿一口燕窝,点头道:“这街上也确是没什么好玩的了。”   宋拂眼睛一亮:“那是不是……”   “不过嘛……”秦淮慢悠悠地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听说这东宁郡周围有几个县城,都是好山好水,这几天我想去看看。”   宋拂的笑容顷刻僵在脸上,干声道:“说到好山好水,哪里比得过帝都呢?”   “这当然不一样,你不懂的。”秦淮瞥了他一样,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莫非宋拂你急着回去?”   急!当然急!宋拂心里念叨着,嘴巴上却说不得,只能涎了笑道:“也不是……只不过不知道二嫂多久能够玩够,我也好安排一下时间。”   秦淮琢磨了一下,摇头:“我也只是听说有好玩的,具体多久,也不清楚。”   就在宋拂的表情就要彻底垮台的时候,外头有人急匆匆地叩门。   宋拂当即没好气地斥道:“这都做什么呢?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怎么就这么得毛毛躁躁的?”   也亏得连宋拂也能骂别人毛躁。秦淮觉得好笑,听外头那人唯唯诺诺的,便忍了笑摆手道:“好了,有事就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二嫂。”宋拂显然对于这样的收尾极不满意,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门口没几步,只听他又高声喊了句,“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到急匆匆跑出去的步子。   秦淮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燕窝,诧异地看着宋拂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恰间尚渊从屋外走进来,便问:“怎么回事?”   尚渊答道:“听说是魏善公主来东宁了,宋校尉理当是去恭迎。”   秦淮不由诧异。   魏善公主?那不就是当今大魏朝国主魏景唯一的孪生妹妹?听闻这个公主美若天仙,唯一不足的就是身体纤弱,似天生便有隐疾。也正因此,魏景才将她视若珍宝、百般呵护。   这样的公主理当居于深宫之中才是,怎的就会跑来这东宁郡?   秦淮疑惑地看着尚渊,半晌,他才淡淡地答道:“魏善公主母妃本在落樱寺久住,因而公主也常来东宁郡走动。”   虽然尚渊答得滴水不漏,不知为何,秦淮却总觉得,他似乎少说了一些什么。   这几日,东宁郡的天色都极好。似是因魏善公主到来的关系,整个郡内上上下下都极是忙碌。   秦淮在屋里呆了几日,心知这公主既然来了,宋拂便也不会急着想回京了,就没多动出门走动的心思。那日只是坐在书桌前看书,却听外头吵吵嚷嚷的。   推门出去,尚渊立在外面,还不及问,他已接了口,道:“魏善公主来了。”   秦淮愣了愣。   并不是因为魏善公主的突然造访,而是因为尚渊的态度。尚渊极少有这样明显警惕的态度,眉心紧紧拧着,若不是知道来人是那个公主,恐怕会以为是来哪个人要对她不利似的。   那些人很快就上了楼,秦淮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腿脚不便的魏善公主,依旧可以来去自如的原因了。   同样的,她也知道了,尚渊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神色的缘由。   看了看那个将魏景公主抱在怀里的男人,秦淮只是笑了笑,随即恭敬地施了一礼:“民女秦淮,见过魏景公主。”   低着头,上头半晌没有声息,许久,才听到徐徐的一声:“免礼。”   这样的语调有些慵懒,然而配合上这种柔柔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协调合适。   秦淮抬头,看到了魏善公主落在自己身上揣摩的视线,同时也瞥见了将她抱在怀里的祁宁的视线。   虽然始终是一贯平淡的神色,但是可以感觉得出来,今日他的注意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一开过一瞬。   秦淮嘴角的弧度又勾了勾。   祁宁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轻衣,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魏善公主也是一身胜雪的长裙,徐徐地拖曳着,从那人怀中毫无支点地垂下,轻轻坠在地上。   乍眼看去,这两个人是多么的般配。   许是画面太过协调,竟叫秦淮感觉眼里也有些微微地生疼。   宋拂跟在后头,探头探脑得显得有些忧心,但越是这样的神色,越是叫秦淮的心反倒静下了。   魏善公主首先开了口:“你就是皇兄许配给祁宁的女人?”   毕竟是皇室的血统,虽然语调娇弱,却隐约地透着霸气。   秦淮看了一眼祁宁,垂眸应道:“是。”   “祁宁,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人。”魏善公主抬了抬头,笑眯眯地,却是对祁宁说的,“如果我也变成这样的女人,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话说得很是坦诚而直白,胆大得任所有男人都足以脸红,然而咫尺的吐息落在脸上,祁宁却是连眼睫都没有多颤一下,只是淡声道:“善儿莫要说笑。”   秦淮垂落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善儿……   他叫她“秦淮”,却叫她“善儿”。   魏善公主对他的冷淡熟视无睹,盈盈笑道:“每次你都这样,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的那个样子。”   祁宁没有答话。   有丫鬟端来了椅子,祁宁弯身将魏善公主轻轻放到椅子上,秦淮留意到魏善自然至极地搂过他头颈的手,亲昵而娴熟。显然,这样的动作,两人都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秦淮垂眸不再看,余光却瞥见一块丝巾轻飘飘地落过,落在了她的面前。这是雪绸做的丝巾,轻巧而名贵。   魏善的声音又从头顶响起:“是叫秦淮吗?我的腿脚不便,能不能帮我捡下丝巾?”   “是。”   秦淮应着,低头捡起,走去时径直到魏善面前,也没有多看祁宁一眼。   魏善身手来接,到手的时候忽然一松,那丝巾经风一吹又翩翩飞落在地。   秦淮愣了愣,便听魏善叹息道:“连块丝巾都欺负我,罢了罢了,掉在地上两次也都脏了,我便不要了。”说着,又向祁宁伸出手去,微微笑道:“这里不好玩,祁宁,带我去游湖吧。”   “好。”祁宁弯腰,由着她又揽上他的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外头风大,叫人多带几点披风。”   “嗯。”魏善顺从地应着。   那条刚搬上的椅子又被人手忙脚乱地撤下。   秦淮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背影上,一时涣开,那些背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刺得整个眼睛这样阵阵生疼。然而,手始终落在身体的两边,也不曾举起去拭去那片疼意。   祁宁的背影显得有些模糊。   她以为他的温柔只对她一个人,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吗?   正出神,忽见祁宁的怀里探出一个人头来,秦淮下一跳,却见魏善看着她,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来,笑得这样温和,格外的人畜无害。   “二嫂,你千万不要误会!”刚才始终跟在后头的宋拂好不容易可以开口,终于忍不住跳出来。   秦淮收回视线,看着他笑了笑:“误会什么?”   “就是……那个误会啊……”秦淮这样的态度,反倒叫宋拂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使劲地挠后脑勺,“魏善公主喜欢二哥,但是二哥并不喜欢他,当初皇上有意把公主赐婚给二哥,却被二哥当场拒绝了。”   秦淮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拒绝?”   宋拂无语:“当然是因为二哥不喜欢她。二哥喜欢的是二嫂你啊。”   秦淮心头滋味莫名,只得依旧勉了一抹笑:“以前,我跟祁宁,真的有那么好吗?”   “好!当然好!”宋拂几乎脱口而出,顿了下,忙又补充道,“二嫂和二哥相爱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是么……知道了。”秦淮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魏善公主要去游玩,你理当有很多事要做的吧?还不快去!”   宋拂点了点头,看了下秦淮,虽有犹豫,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回屋坐在桌边,秦淮不由微微出神。   有的时候她是真的看不透祁宁,对于一个并不喜欢的魏善公主,他都可以温柔备至,那么,他对她的温柔,到底有哪些是出自真心,而又有哪些,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的呢……   当初,“她与他相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那么,现在呢?   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有多爱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以前“相爱”的那个时候,更何况,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有多深的“爱意”存在。   现在的他们,又会不会,有着让别人插手的余地呢……   今天,魏善公主来间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已经补到快没命。。 ☆、番外 缘起缘灭   这只是一个,关于这个故事发生以前的故事。   也许这个故事理当很长,这里,只是用很简单的方式,向大家陈述。   以前,当她第一次用“秦淮”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秦淮河畔。   她与他初识,他告诉她,他叫“长宁”。   很久很久以后想想,其实他们的相遇,原本就是一个互相隐瞒和欺骗的开始,不曾想过,这种隐瞒和欺骗,竟然陆陆续续持续了十年、二十年,又或者说——近乎一生。   她不曾想,当年自己告诉他“秦淮”这个名字的时候,便已注定自己的后半生,永远将被这个名字所替代。   秦淮。又或者说——康青柔。   古楼只是一个小国。茫茫的沙漠之中,一个渺小而瘦弱的存在。   弱肉强食,大魏朝一朝独大,连年的进贡民不聊生,而奋起反抗的古楼国,自然要成了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只不过,古楼虽然渺小,却有着康家军。   大魏朝老将军郑卫天,带军驻扎边境两年有余,却始终没有攻破过康家军的防线。   双双对峙,争执不下。   没有人想过,彼时会有一个少年在缤纷的战火中悄然来到古楼境内,只身一人,随行的,也只是一个叫“尚渊”随从。   白衣少年,一匹白马,便在秦淮河畔邂逅了她,她说她叫“秦淮”。   也许少年自始至终知道她的另一个名字,只是故作糊涂。   一个叫秦淮的女子,原本只是手上策划好的一颗棋子,谁想竟然真的爱上。   在博弈的时候,往往是谁先动情,谁就输得一败涂地。   他和她之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情在先,更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情更深,然而,第一场博弈下来,赢家是他。   这一局,他胜在理智。   在对她的爱,和对国家的忠诚之间,他选择了“忠”。   古楼国国主被说服,让大魏朝祁相押遣康家满门入魏为奴,换走七年无战乱纷争的和平。   就在祁相再次成为天下传说的那一夜,他醉了。   独自一人醉倒街头,也不知满身斑驳的究竟是酒痕,还是泪渍。   唯独他自己知道,并非是他相要拥有理智,而是这片天下要求他不得不时刻保持这理智。   一步行差踏错,许就是大魏朝成千上万涂炭的生灵。   踏入皇宫的第一步起,他可以是翻手成云覆手雨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独拥有不起的,便是自己的感情。   在落狱的那天,她也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祁宁。   祁宁。祁宁。   永远不会是当初那个自称是“长宁”的少年。   她自知自己错了,不关是“秦淮”还是“康青柔”,在这个人的眼中,只是棋子罢了。   如今她已尽了自己的用处,所以,注定被抛弃。   她不恨。因为恨也已经没用了。   铮铮的铁笼。她被牢牢锁在里头,只要抬头,便可以看到月色,那些星泪斑驳陆离地点缀在天上,怎也不及她心中的泪雨滂沱。   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干涸了,她不知为何,竟也再流不出泪来。   靠这冰冷的栏杆,木然地抬头看去,她并不知道自己苍白的脸色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转化成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会做怎样的决定?   他,不知道。   也许会抛弃这个身份,任性一次。   也许会放弃统一天下的宏图壮志,任四处纷争,任百姓们身处水深火热。   或许,即使背负千古骂名,只为这个女子而活。   只可惜,所有的“如果”都不复存在。   若真可以存在“如果”,倒不如说,“如果”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祁宁”,而只是那个叫“长宁”的少年,那该多好……   可惜一切不过都是,痴人说梦。   她不会知道,有一个人特意找人丰富了她的待遇;她也不会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对她辱骂拷打,那个人定活不过第二天……   当然,更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每天奔波忙碌完之后,只会远远、远远地看着她。   他很累。很疲惫。   康家被锁入了高园之中,自此,彻底沦为俘虏。   而他只能在高园之外遥遥地看着,何等的讽刺。   日如流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安排着。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高园的大火是怎样烧起来的,然而这样大的火势,任别人怎么扑,都不曾扑灭。   里面的砖瓦残垣都被烧得精光殆尽,同样也烧光了康家满门,尸体被一具又一具地抬出,朝中专门派人清点,起火的原因,也再也无从追究。   这一场火,好似把以前的所有恩怨都烧得彻底荡然无存,同样的,却也让又一场恩怨悄无声息地蔓延。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处陌生的环境。然而当得知这个宅院的主人的时候,唯一的感觉,竟然想笑。   彻底地笑。   回想,才想起在那一场大火中,看到那人出现时候的情形。   疯狂蔓延的火势,他忽然出现,却是说要带她走。   是反悔了吗?然而现在反悔,又有什么用呢?康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早已在这场大火里彻底被剥离殆尽。那场大火吞噬了她爹娘的魂,吞噬了她哥哥们的身躯……   而如今,这里是祁相的府邸。   那个将他们全家自战场逼下,不费一兵一卒便灭了她满门的祁相。   也是那一个,自一开始就准备将她视若棋子、彻底操控的长宁。   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始至终,他许是都错了。   然而事到如今,即使恍然醒悟了又如何?   这场如预期规划的大火,也不过只是他对她的一个小小补偿,怎的也无法弥补康家全家的血肉。   这一生,他欠他的不只是情,更是命。   这天下,他唯独允许她对自己做任何的事,包括一剑穿心、见血封喉。   宁可她对自己痛骂、恶斥,也不愿如现在这样,不声不响、不哭不闹。   也不知为何,原本那样举手投足都足以乱他心弦的女子,竟然如同没了躯壳的人偶一般。木然、无神。   时日如水。   他始终对她百般呵护,而她也依旧对她不理不睬。就如外界所说,康家一门忠烈一夜灭门,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康家小姐康青柔。那么,如今的她究竟是秦淮,还是那个已死康姓女人,她也不知。   没有人知道,她木然的神色背后究竟藏的是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些丫鬟们只知道自家大人金屋藏娇,却从来对她的来历闭口不问。   人人只当她无情无欲,却也不知,她心中所看所想,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明——这祁相府中,一个个忠诚的外表之下,不乏有人藏着一颗通外的心。   只不过,这些皆与她无关。   那一日,花园小憩。   借着周围无人的契机,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脱逃出走,只可惜途中撞到侍卫,被误认为刺客,不得不夺路而逃。   祁相府中素来没有常常走动,自然不熟,慌不择路下竟乱入了一处花园,脚下一滑失足落水。   周围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被紧紧围住的那一瞬,她扑闪的动作一停,脑海中一片寂静,闪过的一下念头,竟是有意寻死。   要她真的逃离这里,又当如何呢?   真让她亲手啥他报仇,竟是怎样痛苦的一件事。   真当逃离出去也就罢了,这样的机会仅有一次,若被捉回,定会囚禁一生,若真要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静静地沉入水底,好似一块沉石一般。   周围尽是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嘈杂声,这一瞬,她却是有意求死。   知觉慢慢涣离,最终知觉头沉沉地撞上一处巨石,便彻底地睡了过去……   他不想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听人通报,再已顾不上早朝,当即回府。   白天入宫,晚上不眠不休守在她床边照看,终于,换得了她醒来的消息。   然而,不料醒来时的她,竟失去了记忆。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   她不记得他,同样也忘记了他与她之间的恩怨。   不记得他,也意味着——不会,再恨他。   如果这是老天最后的安排,许是嘉奖,许是惩罚。   再次复苏,她第一眼看着自己时候的眼神,淡然、茫然,好似初生婴孩一般,怜惜间,竟叫他的心口隐隐地生疼。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这样问的时候他听见心跳,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跳声竟也可以是这样的突兀。   从没有惧怕过什么,但是这一刻,却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害怕失去的感觉。   “你叫秦淮。以后记住,我的名字,叫……祁宁。”   抿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就好似她第一次见面时告诉他的一般,他说——你叫秦淮。   秦淮。这个名字,或许比青柔更要来得适合她。   抱着她,安静地坐在湖边。   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抱她了,一时间有些恍惚,感觉这样的不真切,这样的不自然,忽然害怕,这种安宁的感觉会在什么时候又突然彻底地破碎了。   原来,他这样的男人,竟然也是懂得害怕的……   他不知道老天给他的眷顾究竟会有多久。   他知道,只要她的记忆恢复,这些所有的安宁和平和的粉饰太平,将会彻底的——荡然无存。   谁也不会想到,新的故事,却是从这里才真正地开始。   新的故事里头,她叫“秦淮”,他叫“祁宁”,再没有“康青柔”的存在,更加没有那个叫做“长宁”的少年。   但是新的故事里,有魏景、魏善,有尚渊、尚香,有宋拂、程亚夫,有陆琊,还有,很多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番外收尾吧。   虽然没有全部点出细节,但大家可以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呜咽一声。。 ☆、第23章 下毒   秦淮想着,不禁又摇了摇头,抬头看到尚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神宁静又古怪,不禁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尚香踟躇了一会,才开口说:“小姐,我总觉得这公主来这里,跟大人天天在一起,迟早要出事。”   秦淮闻言,反而笑了:“能出什么事啊?”   尚香被她的模样气得瞪她:“小姐你还笑,这魏善公主啊,喜欢大人啊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事,现在皇上将小姐赐婚给大人,她当然是不会甘心的。”   “哦?”秦淮的语调扬了扬,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话,“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好了,有这些闲心来跟我说这些,不如替我准备准备,我要出去走走。”   尚香精神一震:“小姐莫非也要跟去?”   “我跟去做什么?”秦淮看着外边的天色只是笑,神色很是安宁,“这样好的天,若是不出去散散心,那可是浪费了。”   尚香看着这幅模样的秦淮,对这样的神色始终难以理解。   这样的天,的确适于出行。   尚渊似也是被召了去,难得闲逛时候没了这个跟屁虫,看着满眼的湖色,整颗心也似是被感染了一般,荡不起一丝涟漪。   画舫在水面上徐徐地驶着,周围也有着不少的游船,整个湖面上热热闹闹的,颇有一番祥和的景象。秦淮不禁想起魏景这个皇帝,那样精明干练的男人,统治下的大魏朝,果然一片国泰民安。   尚香递过杯来:“小姐,喝茶。”   秦淮接过喝下,徐徐的风吹乱了几缕青丝:“尚香,你说,这样叫人心旷神怡的天,是否不论看到人或是景,都会格外的赏心悦目呢……”   尚香摇头:“我不懂。”   秦淮不禁回头看她,有些恍神。   若是自己也能像尚香这样,不会多想,也没有太多可以忧心的事,许会简单自在不少。   周围的那些人也不知在玩闹什么,一路过去都格外的热闹。   许是凉风的关系,秦淮觉得神智似乎有些恍惚,站在船头遥遥地望着,周围不是有各种的游船擦肩而过,每每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远远的,有一座画舫闲得格外旖旎,上头的几个人影,分明是魏善公主一行。   遥遥看在眼中,不禁刺得有些痛意。秦淮蹙了蹙眉,淡漠得别开眼去,无意识得往后头的远山一望,视线不禁顿了顿。   就在画舫之后,尾随着一艘朴素至极的扁舟。   本在这样奢华的地方毫不起眼,但是那船头明明站了一个人。并不是太过华丽耀眼的服饰,但是那个人影映入眼中时,分明有一只衣袖在风中毫无支点得飘荡着。   这个人——独臂。   莫不是……秦淮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康家军”的名号,转头正要叫尚香,脑海中莫名腾起一阵剧烈的痛意,好似有千万条虫自脑中生生钻出一般。   剧痛之余,眼前陡然一黑,感觉好似有谁生生地推了自己一把,一个踉跄下直直得往前栽去。   迎面而来的是冰凉的湖水。   整个身子浸入的瞬间,仿似听到尚香惊吓过度而有些失了声的尖叫,刺得耳膜一痛,顿时呼吸也紧促了起来。   莫非是遭了暗算?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秦淮强忍住脑中的剧痛,摸索着一番扑闪,感觉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得涣去,无止境的黑自眼前散开,整个人好似彻底得被吞噬在了其中。   就像堕入无尽的深渊一般,极尽扑腾,无意识间,又好似有一只男人手将自己一把捉住,牵引着,向那一处光明之地一点一点得牵引。   微微的光亮刺得眼睛一疼,用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睁开,若隐若现地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空空如也的半边衣袖。   力气一尽,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待一行人蜂拥而至的时候,除了秦淮之外,早已空无一人。   宋拂遥遥得就一阵嚷嚷:“二哥,二嫂在这里!”   祁宁身上也是一片濡湿,拨开其他人,将秦淮一把抱起。   “大人……我……我……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照顾小姐……”尾随而至的尚香心慌意乱地有些词不成句,这个时候眼见祁宁抬头一眼看来,只觉从头到尾顿时笼上一股彻骨的凉意,骇得所有话语都噤在那里,再发不出一个声来。   “备车。”   祁宁低沉地语调平地仿似不带一丝情绪,然旁人都早已不敢再接一句话。   宋拂当即驱来一辆马车,祁宁将秦淮轻手轻脚地抱入,回头却是对尚渊道:“你护送小姐回府。”   尚渊应道:“是,大人。”   宋拂坐在车前,不禁诧异:“二哥,那你呢?”   祁宁的视线若有若无得掠过不远的木丛,一张脸沉得没有分毫表情:“我需要去会一个老朋友。”   待一行人散去,湖边又已落入了宁静之中,祁宁在湖边久伫,徐徐的风轻轻吹着他濡湿的衣衫,半晌,才淡然无波地轻笑一声:“躲了那么久,你是不是也该出来了?”   静默半晌,草丛中终于落处几阵被踩出的“卡擦”声。一个男子徐徐从木影间露出身形,视线在祁宁狼狈的模样上一落,似笑非笑:“看来祁相对小姐的确看护得紧,只可惜,小姐落难要营救的时候,始终是慢了那么一步。”   祁宁的背脊微微一僵,徐徐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去,嘴角抿起:“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嘴上不饶人啊——陆军师。”   被直接道破身份,陆琊也不见半分恼怒,踱步到了祁宁身边,也是望着湖面上的点点游船,眼睛轻轻眯起:“再怎么不饶人也只不过是嘴上功夫,那比得上祁相老谋深算的手段。”   祁宁不怒反笑:“要说手段,这样大的一个山寨,偏偏被陆军师藏得没有丝毫线索可寻,这才应该叫真正的‘老谋深算’吧?”   陆琊看他一眼,轻笑:“这些不过都是些‘活人’,陆某不才,哪比得上祁相连‘死人’都藏得住的功夫?”   这“死人”两个字咬音似是特别沉重,听在耳朵里格外不是滋味。   陆琊眯长了眼,见祁宁始终不答,不徐不缓得接口道:“我本在想,祁相究竟会将小姐藏觅在哪,却没想到,祁相竟然这样大胆,堂而皇之地,竟将古楼国罪臣之女,改名换姓、金屋藏娇。只是不知道,若是大魏国国主知道了此事,又会对自己亲口赏赐的婚事,如何做想呢?”   风依旧徐徐地吹着,氛围却似是紧了紧。   “陆军师,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祁宁这样说的时候,视线落在湖面上,静得不泛一丝涟漪。   陆琊看着他,想从这个男人的神色中读到一些什么,最终,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别开眼去,笑了笑:“自然记得。关于小姐依旧活于世上的事,除我自己之外,康家军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说到这里,言语一顿,冷笑道:“我知道如今小姐失了忆,但这并不代表着以前的事足以一笔勾销,哪日若是小姐想要离开,我定会带小姐走。康家与大魏、与你祁宁的恩恩怨怨,永远不会就这样轻易了结。”   “我,知道……”   祁宁这样答的时候,嘴角却是抿了抹笑,似有似无的弧度,看在眼中闲得格外无奈疲惫:“只要你还记得那个约定便好,至于‘原谅’,我从来没有指望过。”   陆琊看他半晌:“如今,我也只希望小姐可以好好的。康家军的那些兄弟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暴露小姐身份的情形出现,我不会再来帮你。毕竟,我们康家军与你祁宁,始终,是敌非友。”   祁宁抬眸看他:“那是自然。”   被这种闲淡无波的神色看着,陆琊不禁蹙了蹙眉:“要我记得约定,你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当年自高园离开之时,你曾答应过我,有朝一日若让小姐再有危险……”   “‘除、非、我、死’。”淡淡地接下这句话,四个字出口,祁宁却笑意浅然,“那天,我是这样起誓的。”   陆琊大笑几声:“好,只要你没忘就好。今日的情形我暂且只当意外。若非有我在,等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游水过来,小姐可还有救?我探过小姐的脉搏,她身上中的,可是名叫‘芙蓉醉’的一种毒药。”   祁宁神色微微一滞,渐渐便又凝重起来:“你是说——芙蓉醉?”   陆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祁相,这件事,恐怕还得由你查清后向我交待才是。为什么这皇宫大内特有的芙蓉醉,会出现在小姐的身上,在你祁相的身边,怎的还会有人想向小姐下手?”   “这件事,我自然是会彻查清除。”   一句话沉藏觅在风中,却低沉地让闻者都为止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不见霸王,君甚怀念……   本文签约出版,撒花。   PS.番外交待的只是部分呼之欲出的背景,为了大家看着方便所以理了一理。很多细枝末节尚未交代,和尚不想剧透……因此对于看了番外就要弃文的同志们,请看和尚哀怨的眼神…… ☆、第24章 一些疑团   “二嫂现在怎么样了?”宋拂眼见这尚渊将秦淮抱上马车,一直焦心地盯着。   尚渊轻轻地将秦淮放在软垫中,眉心始终拧着。   宋拂有些跳脚,忍不住瞪了一眼尚香:“叫你好好看着二嫂的,你这丫鬟是怎么当的?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落水?”   尚香正手忙脚乱地替秦淮拧着衣服上的水,被这一瞪,唬得手上的帕子险些掉落地上:“奴……奴婢知错……是……是奴婢失职……”   “哼!”宋拂沉沉闷哼一声,一甩帘子下了车。   马车震了下,就车轮碌碌地跑起了。   车厢中的氛围一时闲得有些沉闷。   尚渊始终看着仔细照看着的尚香,而尚香却未有抬头看他。   “姐姐。”   话语落在周围,尚香的动作顿了顿。   抬头被吓得有些婆娑的泪眼,问:“弟弟,怎么了?”   尚渊凝视着她:“你……有看清是谁推小姐下水的吗?”   尚香无辜地摇头道:“我没看到船头有其他什么人,那时候小姐站在船边赏景,我本想回去煮些茶,不料,才转身就听到身后落水的声音……”   “姐姐。”尚渊轻轻地打断她,“那船的栏杆我查看过了,很牢固,轻易的,根本不会掉下去。”   尚香微微睁大了眼,诧异道:“那小姐怎么会……”   尚渊看着她那双剔透无邪的眼,眉心微微一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头:“我也——不清楚。”   车尘辘辘,在外头隐约溅起尘埃。   在一片话语沉寂中,秦淮垂落在旁边的指尖轻轻地触了下,眼睫犹如蝶翼般,无人觉察地颤了颤。   那日回去后,整个行馆几乎是翻了天。虽然祁宁并未一道归来,但是大家都不想晚些触到霉头,全都手忙脚乱地上下奔走。   大夫替秦淮诊了脉后,写下药方当即就有丫鬟去煎了,屋里头的人都被赶到了外头,方才还闹哄哄的房间此时才彻底静下。   这个时候,秦淮才徐徐地睁开了眼来。   周围还留有刚才躁动的余热,转头看去,唯有中央的一枝檀香袅袅得燃着。   其实方才,在被那个独臂男人救起的时候,她只晕了一会。   支着身子坐起,还是觉得浑身乏力,可是脑海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郁了。   那个独臂男人,显然就是当初险些在山底围剿了他们的二当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甚至可以说颇有恩怨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奋不顾身地救她。   起初她以为他是想利用自己去胁迫祁宁,但是现在的情形看来,她的想法分明并不成立。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然而,更加让她疑惑的却是,落水前自己立在船头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时候好像阳光格外刺眼,眼前的景致忽然间显得明晃晃的,整个身子飘如薄纸,发软间仿似丝毫用不上力,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背后忽然用力推了一把……   对,确是有人在身后推她。   那个时候的触觉清晰分明,虽然力道不大,但在几乎已经全身脱力的她而言,足以让她堕入水里。   但是,刚才在轿子里的时候,尚香却说——那个时候的船头,并没有其他人。   要么,有人推她,只是那时候自己精神恍惚而产生的错觉;要么就是,尚香,她在说谎。   但是,尚香为什么要说谎呢……   几个丫鬟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秦淮坐在床边皆是唬了一跳。   秦淮扶了扶脑袋,做出一副初醒晕眩的样子,顺便侧了侧眸,余光瞥过后头闻声跟入的尚香,那张脸上尽是欣喜的表情。   “小姐,这是刚煎好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药碗里的药尚腾着热气,一点一点好似把先前晕眩的感觉也开始勾出来了一般。   秦淮眯了眯眼,暂时略去对尚香的打量,伸手正要接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步身。来人走进房来二话不说,径直先将她递到嘴边的碗给拦了下来。   秦淮抬头,见是祁宁,不禁笑笑:“你回来了。”这样笑着,视线却是好不含糊地在他身上仔细地绕了几圈,见他身上衣衫整洁并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柔柔的笑意里藏下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宋拂跟在后头,见状不禁郁闷:“二哥,这可是大夫开给二嫂安神的药,你这是做什么。”   祁宁却是对他的话毫无反应,随手将药碗递到了丫鬟的手上,淡声道:“三弟,你去叫大夫再开一帖防风寒的药方来。”   宋拂张了张口,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祁宁这种漠然的态度,只能憋屈地转身走了出去。   祁宁一摆手,其他的那些丫鬟们都识大体地退出房去,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外头清风依依,就都隔在了外头。   秦淮坐在床头,见祁宁低头看她,不禁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发梢:“怎么了?”   周围沉寂了一会,头顶上才轻轻地响起一句话:“你不问我刚才去哪了吗?”   秦淮摇头:“你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话才落,忽然感到手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祁宁竟是轻轻抚摸上了她的收,一唬之下险些就要跳起来,只听他言语徐徐地道:“手真冷,有没有着凉?”   秦淮有些木木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祁宁低着头,注意似乎只是落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摇头的动作,低了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淮。”   “在。”祁宁冷不丁忽然叫她的名字,秦淮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应着,才见祁宁抬头凝着她,神色淡淡的,却又很深邃,嘴角微微抿起似有着一点的弧度,但是这样的弧度却格外叫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嗓子口顿时好像哑了什么东西,吐不出,吞不下,格外的难受。   “如果……”   秦淮眼巴巴地看着他,结果这句“如果”之后,祁宁始终没有说下去,等地久了,正要开口,祁宁却是换了一副缓和含笑的神色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定要和我说。”   这一瞬,先前的所有态度仿如错觉。   秦淮点了点头,眼见祁宁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缓缓收走,正松口气,面前忽然一暗,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了变姿势,徐徐地向自己凑了过来。   “别动。”   秦淮下意识往后躲去的动作,在这句话后顿在了那里,然眼见祁宁凑得越来越近,赫然只觉得那颗心俨然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般。隐约间,颊上已经有了男子的吐息,惹得整张脸顿时热如腾烧一般。   秦淮的双眼睁得颇大,也道不清是不是惶恐的感觉,祁宁面上淡然无波,眼见就要唇齿相依,鼻息落在她的嘴边,却是忽然顿住。   秦淮是强撑着才没有闭上眼去,只见祁宁眼见就要吻上她的唇,却顿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嗅着什么味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做什……”   话语戛然而止。   双唇相依,格外柔软。   “以前,你吻我的时候,可没现在这样木纳。”   隔了半晌,直到听到这句话,秦淮才后知后觉地发觉祁宁已经直起了身,微微笑了看着她。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吻后,祁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顿时又气又恼,想都没想,直接抄起了一只枕头直直地甩了过去。   这样庞大的“暗器”直奔祁宁而去,只见他手上轻描淡写地一勾,便已云淡风轻地收在了手里。   这一仍过后,秦淮反是愣在那里。   这样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便做出的,一时间竟有一种格外熟悉亲昵的感觉。   再看祁宁,却低头看着手上的枕头似是出神,竟比自己还木讷上几分。   “祁宁,我刚才……”秦淮颇窘,忙是想道歉。   “以后,我们之间也都要像今天这样,好吗?”   要不是祁宁的声音太过珠圆玉滑,叫人琢磨不到半分怒意,秦淮着实很难想象,堂堂丞相大人,竟对自己被砸枕头的事,没有丝毫怨气。而且,非但没有怨气,听这样的语调,仿似反而还乐在其中。   再琢磨下去,祁宁显然不是什么有受虐倾向的人,恐怕是以前的自己也常常这样拿枕头砸他,难怪刚才砸过去的一下这样的精准娴熟、畅快无比。   然而,这时秦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说“好”,莫非真要叫她天天拿枕头去砸祁宁?如说“不好”,这个除了名喜怒无常的主儿,也不知会不会就此翻脸……   正琢磨着,只听外头吵吵嚷嚷地一阵,转而有人急哄哄嚷嚷着通传道:“公主驾到!”   听外面的热闹,显然这样的排场不小,身边一沉,祁宁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枕头又搁回了床上。   秦淮抬头,见他转身往门口走去,眼中的神色不禁暗了暗。   不管怎么说,祁宁所关心着的女人,始终不止她一个。   “善儿,怎么来了?”   魏善坐在精巧鸾舆上,开门时已向祁宁伸出了手。祁宁边问着,边伸手抱过,她娴熟地揽住祁宁的脖颈,透过他看向秦淮,笑意柔柔:“秦淮姑娘一落水,祁宁就这样忙不迭地赶来了,我哪还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当然是需要来探访探访。”   这句话说得巧妙,似是有意来看望秦淮,又好似是在抱怨祁宁。   魏善的言语虽柔,视线却是落在秦淮身上一瞬不瞬,任脸上的表情再柔和,那双眼里始终看不出丝毫笑意。   秦淮恭声道:“有劳公主挂心了。”   魏善轻“呵”了一声,由着祁宁将她放到太师椅上,一抬眸,淡声道:“我渴了。”   “渴了?”祁宁回望一眼,“尚香。”   秦淮这才留意到尚香手上端着刚沏了的茶水,似乎正要转身离开,闻声顿住了身子。   “还不来给公主沏茶?”   旁边有个似是从宫里跟来的大太监,尖声尖气得喊了声,听得人的耳朵颇是不适。   尚香在门口呆立了一会,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一旁的丫鬟手脚麻利地从她手上结果茶水,替魏善倒了递上。   魏善接过,放到嘴边正要喝,忽然顿住。   她好看的眉目间莫名含上几分笑意,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尚香:“你叫尚香?是你伺候的秦淮姑娘吗?”   “是。”尚香垂首畏畏缩缩地应着。   “这样啊……”魏善含笑的视线落在尚香身上,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搁,拍了拍手上的灰,却是道,“秦淮姑娘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外头走了一天有些疲,我想去睡了。”   “我送你去。”祁宁闻言应着,回头看向秦淮,交代道,“一会三弟把药送来,你服下后也早些休息吧,秦淮。”   秦淮点了点头,目送一行人从房中退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视线在桌上落了落。   茶水都已经也被顺道收拾干净,连一些溅开的水痕,也早已擦拭地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绝对开始乖乖更新…… ☆、第25章 身边的细作   外头星辰闪烁,然秦淮却怎也无法入睡。   今日的种种历历在目,表面上再怎样的风平浪静,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其下的波涛汹涌。   思绪一转,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祁宁的那句“如果”上头。   如果……   如果什么呢?那样百转千回的语调,那样彷徨迷茫的神色,本该带出的又是怎样的一句“如果”?   然而,说到底,祁宁的心思,她是永远都无法揣摩的。   透过窗子看出去,是遍布的星辰。   秦淮微微出神,忽然间,隐约有些草木稀疏的声音,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秦淮心头一凌。   现在都已到了人定时刻,还会有什么人在外头行动?   心里想着,秦淮忙不迭掀被起身,随手拿了一件披肩盖上身子,一紧衣襟,悄然推门而出。看去时,那道人影正好消失在廊道的转交,鬼魅一般轻盈无声地飘了过去。   秦淮一咬牙,放轻了动作,疾步跟了上去。   那道人影的动作极快,显然是有身手的,秦淮跟在后头,渐渐感到有些吃力,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疲惫间一恍神,也不见那人跑去了什么地方,竟然没了影。   往周围看了看,空空落落的院子,被远远近近的灯盏照得泛着低沉朦胧的光色。   夜已深,各处楼阁皆已熄了灯,院子里空落无人,灌木层层叠叠地覆在周围,遮住视线。   秦淮摸索着向里头走去。   然而周围太过昏暗,静谧间尽是风过叶落的稀疏声,没有半个人影。   轻吐了一口气,她正准备放弃,然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步子忽然顿住了。   轻薄的风声中,隐约落有人交谈的声音。   屏息,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在层层叠叠的灌木之后,依稀间,有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一身黑衣的男子,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另一个人背对着看不清模样,借着微薄的光色,隐约只能看到背影,看那装束,竟然是丫鬟的打扮。   秦淮缩住了身子,半口大气都不敢出。   “婆娑,主人吩咐你的话,莫非你都忘记了吗?竟然在这个时候擅自行动,如果暴露了身份,所有的计划都将要功亏一篑!”男子的声音冰冷,竟然有几分不似活人,“主人一早将你送入丞相府,可不是为了叫你肆意胡为的!”   那个名作婆娑的女子似乎正要反驳,那男人忽然身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物,硬生生灌进了她的口中。   似是药物作用,那个女子的身子渐渐瘫倒在地,口中隐约透出痛苦呜咽的声音来。她似竭力隐忍,双手的十指因剧烈的折磨而扭曲地深深嵌入沙中。   再开口,几乎是从嗓底深处一字一字抠出来的,颤抖而沙哑地几近字不成句:“婆……婆娑知……知罪!”   “哼。”男人冷冰冰地看着她,随手甩落一颗药丸,无情地看着女子挣扎着从地上拾起吞下,讥讽地看着她,“我刚给你服下的是‘千蛛万毒’,每七日必要服下一次解药。这只是主人给你的一个小小警告,若再不安分,休怪我等不客气。别忘了,你暂放在主人手上的,可是两条人命。”   似是听了天下最恐怖的话,女子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全身的颤抖无法抑制地涌起,十指深深嵌入,感觉好像要将整个肌肤都生生撕裂一般。   半晌,她才声色沙哑地应道:“婆娑定会听主人安排,还请……放过他。”   男人显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嘴角夸张轻蔑地口气,仿似在脸上开了一道极其丑陋的口子,俯身轻挑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想要我们留他性命,你就得乖乖听话,别忘了,你只是主人养的那么多条狗中的一条,不听话的畜生,我们随时可以换掉。”   “是……”被迫与他对视,女子的语调微有凄然。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手,轻轻擦了擦:“这样很好。我也该复命去了,具体安排,待你们回京后,我再通知你。”   说罢,便转身走了。   秦淮目送他离开,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拱门转角,才将视线又投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只见她挣扎着从地上站气,全身衣衫狼狈,抱着半残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离开了院子。   风依旧在徐徐地吹着,却是越吹,越是叫人感觉冰凉。   秦淮下意识地也不禁抱了抱自己的身子。   单衣很薄,只是浅浅的一片,盖在身上。   挪了挪步子,觉得有些沉,恍惚间按照原路往回走去,满脑子都是刚才撞见的事情。   走过拱门时,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上头“芙蓉阁”三个字在远近廊灯的照射下昏暗地落进眼中,秦淮后知后觉地这才发觉,这里,竟然是魏善公主的住所。   “回京”……那黑衣男子说过,要回京再做安排,莫非,他们同来自京城的魏善公主,也有着什么莫大的关系吗?   “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低头看着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一步一步徐徐地走着,本来秦淮是在琢磨事情,被头顶上冷不丁的一句给唬了一跳。   抬头,竟是尚渊。   看他衣衫松弛的模样,眉目间有些焦急,再看那双靴子分明染满了尘土,秦淮不禁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找我?”   尚渊这时稍稍松了一口起,脸色却也并不好看:“我见小姐房门没锁,才会推门进去看看,结果看到小姐并不在房内……”   秦淮挑了挑眉,打断他的话:“你大半夜的,去看我房门有没上锁干嘛?”   尚渊的声音哑在那里,半晌,才有些不自觉地撇开眼去:“经过白天的事,我……不放心小姐。”   若不是夜深的关系,秦淮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在那张脸上发现微红的窘迫神色,虽知并不厚道,仍是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一声。   尚渊回头看她,这样的神色间竟然有些恼怒:“白天发生这样的事,小姐竟然还有闲心出门乱逛。”   秦淮的笑被他严肃的神色给骇了回去,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低头看自己身上这幅单薄的模样,干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话在这里一顿,看尚渊疑惑地看着自己,清了下嗓子:“其实,我是在房中闷得久了,想透透气。”   “什么时候透气不好,非要这个时候?”   被这么毫无尊卑地训斥,秦淮不禁有些郁卒。想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尚渊尚是如何知道上下尊卑的一个人,这些时日,居然被自己给“惯”成了这样。   秦淮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才好,无意中抬头,瞥见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不禁问:“那里是祁宁的住所吗?”   被这一问,尚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点头道:“确是大人的住所。”   秦淮奇道:“祁宁还没有睡?”   尚渊摇头:“最近朝中事多,京城送来很多公文,大人白天没空批阅,只能在晚上抽时间。”   秦淮一时觉得心头有种别样的滋味:“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如果知道祁宁每晚熬夜看公文,恐怕打死她也不会白天总要去到处游玩。   “是大人不让我们同小姐说的。”   话听在耳里时,不知怎的,竟让秦淮脸上不禁热了热,道:“我去看看。”   还没走几步,只觉得肩上一沉,回头,只见是尚渊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正要往自己身上披。秦淮忙不迭伸手揽住,看了眼他身上余下单薄的衣衫:“你穿的也不多,不用脱给我穿,我有外套。”   尚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小姐白天才落了水,晚上天冷,小心着凉才是。”   秦淮摇头:“祁宁那里又怎么会冷,回头他如果见我披了你的衣服,那才叫麻烦。”   “麻烦”两字话音一落,尚渊的动作便顿在那里,稍许沉默,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姐说的是。”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句话听在耳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秦淮抬头看尚渊,他已经恭敬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远又不近的距离,安然地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丝毫情绪。   秦淮转身往祁宁住处走去,脚下甬道上落着的沙子被踩碎了,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后落着尚渊的步声,若即若离地跟着,却没有再搭过一句话。   凉凉的风,凉凉的夜,身后的那一片,却又叫人感觉愈发的有些生凉。   不禁想起刚才自己偷听到的那段话,虽然不能确定这些人的目的,但是显然,祁宁身边有着细作,并不安全。   那么,偷听到的那些话,又该不该去同他说呢?   到了祁宁房前,秦淮依旧有些迟疑,边琢磨着边伸手敲门,动作却在里头人的一声言语中僵在了那里。   “是宋校尉来了吗?”这样的一声,语调轻柔,又带着一些傲慢和贵气。   祁宁彻夜办公的房中,传出的却是魏善公主的声音。   里头传来步声,还未多想什么,跟前的门已经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0= 开V第一张,呼啦呼啦~ ☆、第26章 非去不可   来开门的人,是祁宁。这时穿着一身便衣,脸色略微有些低沉。   秦淮往里头看了一眼,那桌旁坐着的人确是公主魏善,此时也正看着自己。那双眼中的神色道不清明,半晌,才微微一弯:“想不到最先得到消息的人,竟然会是秦淮姑娘。”   她的话中有话,秦淮微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屋中半晌沉默。   祁宁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道:“方才京城传来消息,大哥统领的军队,在返京途中遇了埋伏,如今——生死不明。”   也不知是祁宁的话语太过平静的缘故,还是外头的风本来就凉,秦淮觉得身体仿似禁不住地有股颤意,想从祁宁的神色间读出些更多的东西,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秦淮不禁想起那个大个子的程亚夫,觉得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了:“大哥这一路不是说捷报连连吗?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情?”   祁宁沉默良久:“埋伏在途中的,是北奴的军队。”   “北奴?”秦淮不禁吸了一口气,想起那个嗜血残暴的玄王,全身陡然浇下一盆凉水一般,“难道大哥落入了他们手中?”   祁宁摇头:“这还不能确定。但是如果大哥得以脱身,定当会想办法找我们。如果没有,那就表示——他没办法与我们联系。”   闻言,秦淮也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现在的情形无外乎两种:   或是,程亚夫现已被北奴军俘虏,身陷敌营,难以与大魏取得联络;或者就是,他已经——死了。   秦淮的胸口此时微微一紧。   不管是那种情形,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虽然与程亚夫称不上太过亲密的关系,但是,对于这个笑起来有些憨厚的大个子将军,她还是颇有好感的。   至少,她跟着祁宁一道,叫他一声“大哥”。   屋里的氛围不禁有些沉闷。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遥遥的就有一阵急促的步声自院外传来,人未到,声先至:“二哥,北奴军突袭了大哥的军队,那是真的吗?”   宋拂急匆匆地跑到跟前,一把已经拉住了祁宁的袖子。   他跑得很急,整个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瞬不瞬地看着祁宁,恨不得这只不过是一场玩笑。   祁宁也是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沉沉地点下了头。   宋拂的两眼几欲喷火:“这北奴蛮夷莫不是反了!偷袭大魏的军队,莫非想要做第二个古楼国不成!”   “三弟!”   祁宁沉声的一句呵,才叫几乎已经怒火中烧的宋拂稍稍回了些许的理智,回头看了眼旁边的秦淮,强压住怒火道:“如果大哥有什么不错,我定要让整个北奴国替他陪葬!”   “三弟,你且别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明日我便起程回京,不日出发,去未安郡走一趟。”祁宁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平淡的语调,话说到这顿了顿,转身看像秦淮,神色才稍稍动容,“我们的婚事,恐怕又要延期了。”   若是往日,“婚事延期”的这句话,听在耳中必是无比的悦耳,但是在这个时局听到,秦淮也来不及欣喜了:“婚礼延期都是小事,只是,这北奴国不是才来过大魏朝示好,这次又怎会突然来犯?”   这句话问出口,周围诡异地一阵沉默,就在秦淮诧异自己是否说错话的时候,魏善慢悠悠地开了口:“当初北奴国派使者前来我们大魏,示好只是表象,真实的目的,是为了说服皇兄同他们联姻。”   “联姻?”   秦淮愣住,看像魏善,却见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看着自己笑:“大魏如今只有我这么一个公主,他们希望我可以嫁到北奴和亲。然而那时候,因我态度强硬,皇兄不得不拒绝。”   秦淮沉默。   身为皇女,光鲜亮丽的表现自然是所有人钦羡的,但不想这种外表的光晕之后,竟还有着这样的无奈。   北奴虽然并不如大魏朝这般的强大,但是在这周围的五十四国国,势力不容小觑。北奴人本就好勇斗狠,且能兵善战,倘若真要打起,恐怕对于大魏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说元气大伤,恐怕也会损兵折将,需要养精蓄锐好一段年月。   想起魏景曾经将魏善赐婚祁宁的事,秦淮不禁出神。   若当初祁宁接受了这门婚事,北奴是否就不会捕捉到这个借口,来跟大魏朝兵戎相对了呢?   说到这点,秦淮也知魏善是恨她的。   咬了咬唇,问道:“带兵去未安郡,是否会有危险?”   “带兵这事,明日回朝后我去同皇上说,未安郡,让我去。”宋拂方才一直屏神沉思,这个时候忽然开了口,斩钉截铁地道,“说到底,二哥你是文臣,我才是武将,如果皇上不放心,派贺蔺当我的军师,一同前往便是。”   祁宁不容他多想,已经摇头打断了他:“皇上已经钦点了我,你与其跟我去,倒不如留在京师,替我照看秦淮。”   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秦淮忙摇头道:“我呆在相府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有尚渊在就够了,宋拂还是跟着你比较好,有什么事情,还可有个照应。”   祁宁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不要把京城看得这么简单,那个地方,不比战场安全多少。”   许是灯火迷了眼的关系,这样的一笑,竟然让秦淮自骨髓深处拢上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   “都不用争了,我回去同皇兄说,让宋校尉带兵未安。”魏善仿似下了决心,一字一句道,“我的话,至少皇兄还是会听上一些的。”   祁宁摇头:“不用了,这次皇上的决定已下,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你不需要因为此事再跟皇上去闹上一闹。”   魏善脸色略显难看:“你就非去不可吗?”   祁宁微微沉默,点头:“是。”   魏善脸上的神色一沉,语调也不自觉冷了起来:“如今北奴突然出兵,谁都不知道究竟安排了多少的兵力,你难道想要去送死吗?”   “送死”两个字扎入耳中,秦淮只觉得一阵生疼,这时祁宁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想让我去送死,难道要我让三弟去送死不成?”   宋拂想都没想,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怕!”   “闭嘴。”祁宁轻描淡写地一声呵斥,将他的话生生迫了回去,转身,吩咐道,“来人,送公主回去。”   外头早已有人备好了鸾舆,走入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到公主身边本想将她抱起,却被魏善恼怒地一拳打了开去,转眸怒视着祁宁:“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听我一句话?以前你、我、还有皇兄,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先回去。”祁宁的语调却是比以往还要平静,看那侍卫没有办法,便转身亲自去抱魏善。   魏善一番挣扎还是被他从椅子上抱起,怒火中烧间一顿拳打脚踢,看得周围的人直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这举国上下,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对祁相这样拳脚相加的,然而同样的,也没能有几人,敢在公主这种暴怒的态度下,还能这样脸色不变地强行行事的。   魏善又恼又怒,挣扎无效下无意中狠狠地一巴掌下去,指甲在祁宁的脸上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周围豁然一静,她也止住了动作,愣在那里。   然而祁宁好似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是抱了她,缓步走向舆驾。   魏善挣扎的动作停在那里,双手狠狠地揪住了祁宁胸口的依旧,埋下了头,隐约间全身因为抽泣而隐隐颤动。   秦淮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沉默地看着,心里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滋味。   直到魏善公主在一行人的簇拥下离开,周围静下,氛围依旧显得有些古怪。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的过去,但是也明白,魏善、魏景、还有祁宁,他们之间肯定也有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中,显然,并没有她……   许久,宋拂才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二哥,其实刚才公主说的对,这一行太过凶险了。我无亲无故的也不怕有什么万一,但是如果你遭遇了不测,你让二嫂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过耳的时候,连始终淡然无痕的祁宁也微微变了变神色。   秦淮见他看来,也只是抬眸,淡淡地看着他。   半晌,祁宁才缓然而又疲惫地开了口:“三弟,你以为,善儿跑去说情,皇上就真的会让你代替我出征了吗?”   宋拂的身子无意识地颤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祁宁望着窗户外当空直立的月色,一时间,语调遥远得仿似从天际传来一般:“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正是因为此行万分凶险,皇上,才会想要让我去啊。未安郡这一行,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弧度,尽是无奈和疲惫:“皇上对我的顾忌与猜疑,可是已经一日盛过一日了啊……”   余音落在耳里,听起来,叫人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更~~~~~~~~~~虽然依旧冷着...但是小光头冷却快乐着。T_T ☆、第27章 故事   没待宋拂再说什么,便已经被祁宁给强行赶了出去。里头的人一空,便只剩下了他和秦淮。   向外望一眼,外头的天色已是深到至极,秦淮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尚渊也已经没了去向,犹豫着是否也该离开,不料祁宁已经不动声色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抬头,祁宁也正看着她:“之后恐怕要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今晚想必也是睡不着的,不如陪我一会,嗯?”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依稀间有种说不清的暧昧感觉。   秦淮心头一跳之余,下意识地接了句“好”,看祁宁转身进屋翻什么东西,待他满满当当地拎出满手的东西时,不由诧异地瞪大了眼。   实在很难想象,祁宁的屋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酒。   祁宁将酒坛子搁到桌上,见秦淮吃惊的神色,拍了拍收上的灰,微微笑道:“这些酒都是将士们送来的,都是好意,也就不好拒绝,只能自己藏下了。”   秦淮瞥见上头堆积的灰尘,也伸手替他拍了拍,狐疑地问:“你该不是想要我陪你喝酒?”本来还在琢磨着,就程亚夫失踪的事该如何安慰祁宁,现在倒是一点悲戚的氛围都没有了。   如果说祁宁是想借酒消愁……秦淮偷偷瞥了眼这个男人淡淡无波的神色,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秦淮,想听故事吗?”   如果不是夜凉如水,风太寂静,这种语调落入耳朵里仿似蛊惑一般。然而秦淮这个时候却很是清醒。知道祁宁有话要同她解释,侧眸看了眼方才魏善公主坐了的太师椅,摇了摇头:“如果是关于公主的事,大可不必跟我说。”   然而祁宁并没有理会她,开了酒坛在杯上倒了一杯。   祁宁的声色很沉、很静,周围的酒味开始泛滥开来弥漫在他身边,衬得他整个人的氛围愈发的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秦淮看得有些出神,珠圆玉润的话语,却只字不漏地落入了耳中,挡也没办法挡。   “也不知在十年前的哪个日子,丞相收养了一名少年,认作义子。彼时皇上共有五位皇子,一位公主,其中五皇子最为年幼,却天资聪颖,少年有幸被其相中,作为皇子侍读,伴其左右。公主天真烂漫,本与五皇子关系最好,常到五皇子宫中走动,便也结识了少年。不知不觉间,三人亲密无间,几乎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然而,就在五皇子即将冠礼的时候,宫中发生了变故。仿佛受了诅咒一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相继死去,四皇子失踪数日,待回来时也已疯疯癫癫,不消半月,也暴毙宫中。宫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暗中涌起谣言,说是五皇子为夺皇位,将几位皇兄逐一咒杀。”   秦淮不想当初宫中还有过这样光怪离奇的事,不自觉间也屏息听了起来。   “流言不消几日便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暴怒,当即下令将五皇子收监宗人府,派人彻查。然而此事毫无线索可言,根本无从查起。眼见皇兄遭受牢狱之苦,公主顾念兄妹情深,不顾众人反对,屡屡向皇上谏言,结果也被软禁宫中,不许踏出半步。”   “那时,人人都认为五皇子也必死无疑,不料这个时候,少年出现了。他当场交出了所有的巫蛊之物,同时也供出了在四皇子消失的几日,将其囚禁的场所。禁卫军从中搜出了各种毒药残渣,自此铁证如山。”   “五皇子当场释放,而少年,则被打入了天牢之中。”   纵使祁宁讲得再过平淡,秦淮依旧感到有一阵寒意自体内直直地窜上来,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腕,问:“难道那时候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祁宁饮酒的动作顿了顿,抬眸轻笑:“怎会没人怀疑。单凭一个少年,又怎么会有如此能耐掳走堂堂皇子呢?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虽是在笑,但是这样的神色,反叫人感觉他还是不笑更加来得好些。   秦淮默默地咽了口口水:“然后呢?”   祁宁低头看一眼秦淮握着他的手,笑了笑:“然后,丞相一家也受了牵连,抄家满门,皆被关入了天牢之中。在牢中过了三年,直到皇上大寿,大赦天下,少年才得以出狱,然而那个时候,能过从天牢活着出来的,也只剩了他一人。”   “然而少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的人,时过三年依旧不愿放过他。才离开皇宫半日,便遇到了杀手追杀,若不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得到公主相救,恐怕早就已经命丧黄泉。”   秦淮愣然:“公主?难道……”   祁宁点了点头:“公主虽然天生体弱,却也只是内虚。那日便是为了救那少年,双腿才会落下残疾。那一场逃亡,险些也让身娇体弱的公主险些送命。自此,少年欠下公主的,便是一条性命。”   秦淮沉默。   本以为魏善公主对于祁宁只是单纯的爱慕,不想这份感情竟深到这般地步。   “逃离京师之后,少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他也曾想过一死了之,然而,身上却系了丞相死前最后的嘱托——心系天下、精忠报国。”   秦淮愣然:“皇室一家残害了丞相满门,他竟然还这样忠于皇室?”   祁宁缓缓点头:“若无丞相收留,少年早已冻死街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最后的那句嘱托,即便是修罗炼狱,也注定是少年一生要走的路。”   “少年在外头漂泊了数年,其间结识了同样游荡在外的两人。那二人并不知道少年的过往,只是,行走江湖出生入死数次,彼此惺惺相惜,便结拜做了兄弟。”   秦淮明白这两人必然是程亚夫和宋拂,默默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少年才折返京城,以科举第一的状元身份,进宫面圣,入仕为官。而这位新帝,也正是当初的——五皇子。”   祁宁就这样不徐不缓地说完了整个故事,秦淮却依旧沉浸在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恍惚间,她仿佛想起离开京城的时候,祁宁曾经说过——其实,我很想不再回来……   那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疲倦,她实则不懂。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地明白,原来那个看似富丽堂皇的京城,明明富丽堂皇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却是这个男人这样深邃至骨的伤疤,只要轻轻一碰,就足以血肉狰狞。   不知为何,她竟然对祁宁产生几分怜悯。   这个男人的一生背负了太多人的性命,他注定,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   周围的氛围难免有些沉闷,直到秦淮回神,再看那酒坛,不禁吓了一跳。这样满满当当的一坛酒,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隐约间了底。   忙不迭拦下祁宁仍在倒酒的动作,秦淮的眉心拧了拧:“今晚你已经喝的够多的了,别再喝了。”   祁宁清透的眸中漫着些水汽,隐约间也有了几分的醉意,此时只是笑了笑:“不要紧。就让我醉那么一次。”   秦淮的动作微微一顿,由着他又推开了自己的手,没有再拦。   祁宁又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饮下,凝眸看着她,唇角微微抿起:“这些事情,以前,我从没有机会去跟你说。”   秦淮还来不及捕捉祁宁眼里藏得更深的含义,他已经撇开眼去,喝了口酒,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淡淡道:“秦淮,如果我去未安郡后再没回来,你就,不要再等我了……”   夜风忽然盛起,秦淮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咬唇道:“还没有出发,都说的一些什么话。”   祁宁愣了会神,才轻轻地笑了笑:“就如善儿说的,这一路究竟会有多凶险,我自己也清楚的很。”   这话听得秦淮说不出的难受,胸口里憋了什么东西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干脆一转身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结果喝得太急,被呛得一阵咳嗽。   祁宁的笑僵在脸上,忙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放,轻轻地去拍她的背:“你这是做什么?”   秦淮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来,却不知怎么的,那两行清泪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边呛边咳,边还断断续续地道:“不管……有多少凶险,咳,你都必须回来……我,咳咳……我等你回来!”   背上的那只手轻抚得格外柔和,仿佛稍重点就会将她拍碎了一般。秦淮的咳嗽渐渐停下,半晌不听祁宁说话,泪眼婆娑地转身看去,只见他正含笑看着她。   见过祁宁太多次的笑,却都是温文儒雅、翩翩得体,从来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适度有礼。喜时怒时都是一样的笑意,虽是好看,却总仿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这样的一眼,却是叫秦淮给看呆了。   “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见你。”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口烈酒的余劲,浅浅的话语自耳便厮磨,好似轻轻叼着她耳垂吐出的一般,陡然让全身上下腾起了一番热意。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忽然好萌讲故事的感觉…… ☆、第28章 以其人道,还其人身   秦淮也不记得那晚到底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祁宁喝了很多的酒,喝到最后也有了醉意,然后迷迷糊糊间,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清早,整个屋子里仍弥漫着沉沉的酒意,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扣依旧整齐,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祁宁这个时候早已没了去向,秦淮刚推门走出,便看到了尚渊,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了多久。   “小姐,大人一早已经动身回京了。”   基本也已经可以猜到,秦淮闻言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准备动身回去吧。”   尚渊微愣:“这么急?小姐可以再在这里住上几日。”   连祁宁都走了,她哪还会有游玩的心思?秦淮摆了摆手:“快去准备吧,回去我们还有事要做。”   尚渊不解地看她一眼,也再没多问。   目送他离开,秦淮立在门边,望着庭院微微出神。   到底是没有把那个细作的事告诉祁宁,他远征在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分了他的注意。如今他不在身边,回京之后,她也正好自己暗中调查一番。   “二嫂,二哥居然只身犯险,真是一点都不替二嫂着想!”   回京的一路,宋拂就一直跟在身边絮絮叨叨的,直到踏进相府的大门,秦淮终于忍不住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他:“你二哥既然已经出征,我们就应该相信他会平安将大哥带回来。”   宋拂在她冷不丁的话语中猛然停下步子,显得有些委屈:“我就是气恼他什么事都自己抗,未免太不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了。”   秦淮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调缓和了不少:“祁宁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晓,但是我却知道,他极是在乎你们这两个兄弟。”   回想起昨晚祁宁说起那两人时候的深情,秦淮不禁有些羡慕,虽然他有着那样沉重的过去,但也因此结识了这一对手足,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恐怕才是坚不可破的。   宋拂张了张嘴,话语不禁越说越轻,到最后,只剩了自言自语般的喃喃:“我知道他是在乎我跟大哥的,但是,我们又何尝不在乎他呢……”   秦淮低头看他这幅懊恼的神色,心头只觉得各种情绪百转千回,深吸了口气,忽然放低了声音道:“虽然我们没办法跟他一起去战场,但是,谁说不上战场,就参与不了‘战争’呢?无声的战争,才是最难打的。”   宋拂闻言,看她的神色间略有几分不解。   秦淮面上含笑,且不说破:“回房再议。”   祁宁有自己的战争,然而这个相府,却无疑是他们的战场。   回到房中,关上了门,秦淮才开门见山地问:“宋拂,你老实跟我说,前头阵子,在我的饮食中是不是出了问题。”   宋拂的笑僵在脸上:“二嫂是如何得知的?”   果然,那天在船头突来的晕眩感,确是中毒的症状。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秦淮的神色不禁严肃了起来:“祁宁应该让你调查过毒药的来源吧?是出自何处?”   宋拂面有难色:“二嫂,你就别为难我了。二哥他,不让我同你说。”   “什么事情都瞒着,这种处事方式,你也是赞同的吗?”秦淮在桌边坐下,抬眸看他,“什么都不让我知道,难道真的是在保护我吗?”   宋拂在她的逼问下,哭丧着脸“呜呼”一声:“二嫂,你真的别难为我了……”   “宋拂,这相府中有细作。”秦淮深吸了一口气,吐息放得很徐很沉,“我知道你很听你二哥的话。你二哥带兵远征,我为了不让他分心,才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现在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你。”   “细作?”宋拂的语调一高,嚷嚷道,“这不可能!相府中的所有下人几乎是我一个个仔仔细细地调查过的,个个身世清白,不可能会有细作混进来!”   “但这是事实。”秦淮喝了一口茶,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宋拂的眼睛,“就在昨晚……”   待她把那一晚的经历一字一句地说出,宋拂的一张嘴大得几乎可以装下一整个鸡蛋,惊呼道:“这怎么可能!芙蓉醉可是皇宫大内特有的毒药!”   秦淮的神色一凛。   难怪宋拂会觉得不可置信。皇宫、京师,和这两个词有牵连的幕后黑手,将会有着怎样巨大的权势……   仿似有一个无形的阴谋从周围无声息地笼罩过来,直直地压下,隐约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秦淮揪了揪胸口的衣襟,强让自己冷静了几分:“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是我,而是祁宁。”   宋拂心下焦急,不禁也是在屋里踱起了步子:“怎么会这样,我明明都有仔细排查,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秦淮只觉得他晃得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撇开眼去看着窗外,心乱如麻下不禁开始思索。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忆之后就一直懒于用脑的缘故,如今一耗心力,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头一撞一撞地敲得生疼。正抬手狠狠地敲了两下,动作忽然顿住。   “宋拂,反正闲暇无事,不如我们来唱一出戏吧。”   看着宋拂有些茫然的表情,秦淮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唉,你别到处乱走啊小姐!”   天色尚好,风清云淡,秦淮满是惬意地走在花园中,对身后尚香焦急的话语丝毫没有上心。   眼见花园尽头有一处陌生的庭院,正要好奇地去看,面前一个人影闪过,尚香已经气喘吁吁地将她拦住了:“小姐,这里不能去!”   秦淮的视线掠过她的身子,瞥上那处拱门,好奇道:“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啊?”   尚香几乎要被急哭了:“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这个别院是相府的禁地,如果让你进去了,丞相回来肯定要重重罚我了!”   她这一句“别为难我了”,同宋拂的那一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秦淮不禁莞尔,视线又往那里多瞟了几眼:“那是什么地方啊?连我都不能进吗?”   “绝、对、不、能!”尚香一字一顿得说得格外坚决,“那个地方除了大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许进去!任、何、人!”   尚香说得越是坚决,秦淮的好奇心不禁越盛,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一副“要去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的神色,她不得不作罢,无趣地摆了摆手:“好了,不去就不去。”   转身时候,瞥见不远处站了的那个高挑的身影,秦淮的视线顿了一顿,又不动声色地落了开去。   自从那一日和宋拂谈完,到现在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些时日。祁宁那里始终没有消息,魏善公主回了宫后也没有过丝毫动静,只听说大发脾气跟皇上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相府中的众人对她这个未来主母始终礼待有佳,个个举止敬重,没有丝毫逾越的行为。   从表面上看,一切风平浪静,不见一丝波澜。   尚渊和尚香依旧伴在左右,秦淮的日子也有如无波的水面一般安宁惬意,若不是宋拂派在相府周围监视的人见过几只来往的信鸽,恐怕这个歌舞升平的假象将永远得持续下去。   庭院中的落樱纷纷,秦淮伸手,恰有几片在空中盘旋,最终轻轻地落在自己的手上,徜徉在掌心,薄如蝉翼,触觉依稀微痒。   她不禁眯了眯眼,感觉不远处尚渊的身影也依稀模糊了起来。   关于细作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尚渊他们,并不是她不想相信他们,只是这个时候,根本容不得有半分行差踏错。   许是没有记忆的关系,这让她丝毫没有想要去追逐的东西,所以才会一直这样得过且过。然而,这些时日下来,却又让她渐渐有一种感觉——如果她的记忆注定没有办法恢复,那么,至少让现在这样空空如也的自己,不再这样的一无所有。   她,想去把握一些自己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   一直以来,始终是祁宁在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有的时候,或许也该让她为他做一些什么事才是。   即使做不了什么,至少也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一不留神,手上一用力,折断了一枝树枝。   “咔嚓”一声,秦淮猛然回神,恰听有人从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声色慌张地在跟前跌跌撞撞得跪下:“秦……秦淮小姐,不好了!”   哦……要开始了吗?秦淮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将手中的断枝往旁边一丢,肃容道:“你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是宋校尉手下,大人刚接到消息,貌似……貌似……”   他“貌似”了半天也不见下文,秦淮蹙了眉心不禁催促道:“貌似什么?”   “貌似丞相大人的军队出事了!”   “什么!”秦淮下意识地语调一高,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院外走去,边走边道,“宋拂现在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逐章留评的人都是勇者!回去补分的人都是英雄!   乃们敢撒花,和尚就敢送分!吼吼吼! ☆、第29章 神秘的别院   这样呼呼呵呵的传报惊扰了整个相府,众目睽睽之下,秦淮进了门口的那辆马车,车臣滚滚地就驶离了众人的视线。原本尚渊和尚香也想跟着,都被秦淮焦心地个拦住了。   秦淮一路赶到宋拂住处,等了大半天才等到宋拂自皇宫回来,然后两人便关在屋中商讨到了深夜。   待秦淮拖着疲倦的身子回相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   “小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看着秦淮满是疲惫的神色,尚香递上一杯清茶,不禁有些忧心,“大人那边的情况……很严峻吗?”   秦淮伸指揉着额边的穴位,闭眸阳神:“宋拂去宫中请示了皇上,皇上不许他离京,昨晚我本也想劝他,但是他怎么也不听劝,连夜就带人走了。现在只希望,他可以帮祁宁一些忙。”   “那……”尚香不禁咽了口口水。   还没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秦淮霍然睁开眼来:“谁?”   “秦淮小姐,这里有你的一封信件。”   “信?”秦淮眼中神色一闪,慌忙开门,见有个马夫模样的人在尚渊的监视下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问,“哪来的信?”   “貌似是未安郡来的……”   不待他说完,秦淮已经一把从他手上讲信抽了出来。   一目十行地看过,秦淮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深邃。   尚渊不禁蹙了蹙眉:“小姐?”   听他一叫,秦淮仿似这才回过神来,一愣下慌忙把书信又收回了信封:“尚渊,恐怕需要你替我跑上一趟。”   尚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小姐尽管吩咐。”   秦淮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在书房里写罢书信,秦淮将口封好,交到尚渊手中:“代我送到武宁郡震源将军手中。”顿了顿,又提醒道:“此信事关机密,你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尚渊点头:“明白。”   秦淮目送他离开,这才了却心事一般,沉沉地吁出一口气来。   尚香见她将方才的那封书信藏入抽屉,不禁好奇地问:“小姐,又出什么事了吗?”   秦淮有些愣神,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没什么。”说着,又犹豫地看了一眼上锁的抽屉,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这几天恐怕会有大事发生……走吧。”   尚香本想再问,但看秦淮这幅神色,张了张口,也便没有再问什么。   夜。寂静。   秦淮在夜间徐徐睁开眼,视线落在门口。窗棂映衬着斑驳的树影。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尚渊都应该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然而今日,外头却是静悄悄的,除了枝叶的影子之外,看不到那个高挑细长的的身影。   算下来,已是第三日。   这三日来的相府,格外安宁,静得不见滴点声息。没有吵吵嚷嚷的宋拂,也没有沉默寡言的尚渊,好似所有的事都彻底地静下了。祁宁的毫无消息,让整个府邸都格外的人心惶惶,而她的沉默,仿似更加叫旁观的人们感到不寻常。   想着,秦淮的嘴角不禁抿起一抹笑来。   她要的,就是这种诡异的氛围。   仿佛一霎,整个沉静的相府仿佛霎那间喧闹了起来,秦淮胸口霍然一阵,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了!   来不及穿衣,她一手抄过搁在旁边的外套往身上一批,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外头火光阵阵,蹿动着的火把仿似忽然点着了整片天一般,将相府的上空照得一片通红。   书房的大门禁闭,外头一片空地上映衬着忽明忽暗的影子,周围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   秦淮急匆匆地赶来时,那些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跑得太急,喘息隐约有些沉重,秦淮深吸了一口气,问:“现在什么情况?”   这些人都是宋拂军中调配过来的,听她问,为首的一个士兵当即答道:“人就在里面。”   秦淮闻言,不禁往书房看去。   里头没有灯光,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她的嘴角却不禁隐隐地勾了起来。等了整整三天,他们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吗?弧度到了嘴边,止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徐徐吐出道:“捉人。”   几乎在两字出口的那一瞬,屋里只听到“嘭——”得一声。   秦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脱口呼道:“不好,书房后头有窗!”   前头的人忙不迭破门而入,果见窗户大开,书桌的锁早已被敲碎,里头的书卷被翻得凌乱一片。   秦淮狠狠咬牙:“追!”   怎么也不能让她给逃了!秦淮拉进了衣襟,尾随那些士兵直追而去,几天太过疲惫的关系,这样紧促的感觉让呼吸不禁重了几分。前头的人追得很紧,她着实跑不动了,不得不慢慢地放下了步子。   半支着身子正喘息,无意中转头一看,在昏暗的视野中,仿佛有一缕衣衫一闪而过。   秦淮一愣,抬头一看,竟是那日尚香跟她说的那个“府中禁地”。   前面的人也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渐渐的已经没了人影,夜色的凉意渐渐笼罩上来,秦淮定了定心神,也仅迟疑了一下,便抬步走了进去。   院中的设计,也是与相府其他建筑一般的造型,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格外不同的地方。地上落着不少树枝,显然是有阵子没人来打扫了,院子里落叶纷纷,在一片昏暗中,树影显得有几分形似鬼魅。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   秦淮摸索着掏出火折子,借着一点微弱的灯光,往里头走去。   院子深处有一间房,里头没有一丝灯光,看起来也没什么人气。秦淮缓缓走去,轻轻推了推,不料门居然没锁,稍一用力下,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淮被这种陈旧的声音给唬了一跳,瞥见不远处的桌上有一盏烛台,走过去点上了。   烛火幽幽,照亮了屋里周围的摆设。   秦淮抬头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   这是一间很寻常的屋子,甚至没有过多的摆设,只不过一张搁满笔墨纸砚的桌子,一座放满古籍的古檀木架子,以及,旁边墙壁上悬着的一副字画。   秦淮下意识地走近了,伸手轻轻地抚过,上面盖有的红色章印,仿似如那一团烛火一般,直直地刺在她的眸里。   画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让她的呼吸仿似被忽然抑住的,却是因为——画像上的那个人。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落款,祁宁。   作者有话要说:=0= 最后词句借用李清照MM,阿弥豆腐……   PS.话说留言字上20字才送得了分分,没到20字的让俺情何以堪。。。 ☆、第30章 是替身吗   烛火依旧隐约地跳动着,外头依稀传来远处匆忙的步声,隔得甚远,只留下点滴的余音。   画卷纸质粗糙,颇有一些年份,干涸了的墨迹抚上去时,摩挲着指尖。   秦淮轻手拭过。   那眼、那鼻、那唇……   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痴痴地看了一会。   那个画卷上的女子,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然而,祁宁所画的,又并不是她。   因为上面还清清楚楚地写了三个字——赠青柔。   青柔。上次无意中在祁宁书房中打落的那副画轴,虽未打开,但散落开来的那处落款,也分明是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而且,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有种不易觉察的凉意自脚底一点一点地泛了上来,触在指尖的那副画像似乎格外冰凉,让她的指尖轻轻一触,不自禁地渐渐缩回,握成了拳。   这样笔法细致的绘制,配上这首诗,如果她再看不出其中透出的浓烈眷恋和温柔,恐怕就太愚钝了一些。   但是,如果祁宁所爱的那人是这个叫青柔的女人,那么,她又算是什么?   对她的百般好,注视她时的淡淡忧愁,许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只是替身吗?   越握越紧的十指深深嵌入了掌心,痛觉忽然蔓上的时候,秦淮才猛然回神,呆呆地松开了手。   她这是怎么了?祁宁爱的究竟是谁,说到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样子,倒像是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那份压抑,秦淮强让自己的注意从画像上头移开,正回身,恰见一道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心中陡然一凛:“别跑!”   抬步追出门的时候,只见那个人影已经闪过了那面的走廊,秦淮正要追,低头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中央落了一块什么东西,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弯腰捡起,是一个香囊。   很寻常可见的东西,但凡是女子,身上总是会带有一个,而男子也不乏会有情人相赠。   这个香囊的做工虽然精致,却并未到巧夺天工的地步,显然并非到专门的绣房定制的名家之做,看款式,应当是哪个女子亲手绣给情郎的。   秦淮仔细端详一番,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上头绣了的那个字上。   一针一线,显然绣得格外精心,就在反面,赫然落有一个工整清晰的“渊”字。   该不会是……   秦淮面上的神色一时古怪,听外头躁动异常,将香囊往怀中一收,忙不迭往外走去。   那些士兵簇拥中严严实实地捆绑了一人,旁边不乏有些下人丫鬟们围观,见秦淮竟是从禁院中走出,不禁都是一愣。   秦淮仿似没有觉察众人的视线,走到中央,瞥了一眼那个被牢牢捆住的那个丫鬟,抬了抬眸:“捉到了?”   为首的士兵忙应道:“是。”   秦淮走到那人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问:“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那个丫鬟长得相貌平平,恐怕是见过数面也叫人难以记清她的长相,唯独那双眼中的神色格外的炯然,听秦淮问她,紧咬双唇,偏是闭口不语。   秦淮蹙了蹙眉心,转身问道:“是怎么捉到她的?”   “回姑娘话,刚才我们一路追去,最后在南院的那处围墙边堵到了她。那里没有退路,她正准备翻墙。”   翻墙?秦淮挑了下眉,不由多瞥了一眼这个丫鬟细瘦的小胳膊小腿。   “怎么样了二嫂,捉到了没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淮闻声看去时,宋拂正从门外火急火燎得疾步走入。指了指跟前那人,应道:“嗯,似是捉到了。”   宋拂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含义,满身扑扑的风尘也不待喘息,走到那丫鬟跟前,轻蔑得看着她:“你就是那个混进来的细作?”   丫鬟本来始终缄默不言,直到见到宋拂的时候,全身才猛然一哆嗦,咬住的双唇赫然更紧了。   宋拂看到她这种神色,冷笑几声:“看来你也听闻过我军中的一些手段。”   此时他的神色甚冷,俨然没有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模样,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看在秦淮眼中,惹得她也不禁全身一寒,这才想起宋拂也是一个刀剑上舔血的将士。   宋拂留意到秦淮似是欲言又止,对她毫无温度地笑了笑道:“这阵子二嫂辛苦了,既然这细作已然捉到,后头审问的事就不牢二嫂费心了。”   “可是……”秦淮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由握了握藏在怀里的那个香囊。   “来人,把她带回去。”宋拂一招收,当即围上了几个士兵,正要转身,只闻那个丫鬟闷哼一声,他心头一凛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狠狠地捏住了那个丫鬟的下颌,森然道,“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认为你还会有寻死的机会吗”   宋拂手上的力道颇大,俨然要把她整个下颌捏碎了一般,骨骼间已有隐隐的响声。刚才咬舌时裂开的血成股地从口中流出,顺着嘴角淌下,因剧烈的疼痛,惹得那样平平无奇的无关扭曲地有些狰狞,然仍是硬是龇大了眼,一瞬不瞬地死死瞪着宋拂。那种眼神,俨然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宋拂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不怒反笑,嘴角已诡异地扬了起来:“看来是专门经过训练的死士呢,看来你家主子还真是下了心思。”说罢,扬手将她一把摔到地上,忙有几个人围上来,硬生生将丫鬟的嘴也给堵上了。   “二嫂,时间不早了,今晚折腾了一夜,早些去休息吧。”   秦淮看着一行人将那丫鬟押走,尚未消化方才骇人的一幕,闻言回头,只见宋拂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虽然衣袖上沾染了些许的血迹,但是此时那双眼笑得弯弯的,仿似方才那个阴狠暴戾的人只是错觉。   秦淮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有些情绪莫名。   相处的日子久了,竟然险些忘记,宋拂本也是一匹野狼的事实。平日里他二嫂长二嫂短地叫她,这分客气也仅仅是因为祁宁对她的“关爱”。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这份“关爱”不再,他们又会以何种方式态度来对待她呢?   那个名叫“青柔”的女子,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如果有朝一日她再度出现,祁宁还会像如今一样对她吗?   或者,到那个时候就再没有她这个替身的用处,是不是意味着,她将真正的,自由了?   “二嫂?”宋拂见她看着自己发呆,不由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秦淮回神,勉起一抹笑道:“我每天都在府里又能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假装离京在外头奔波,可是累坏了吧?”   宋拂忙摇头道:“那能有什么累的。这两天我都带着那队兔崽子们在呈县喝酒呢。”   看他自己这样的年纪,反是叫别人兔崽子,秦淮不禁莞尔,再看那一行人走远,看着背影又蹙眉道:“这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应该好好‘款待’她一番的。二嫂放心,我定会留她活口,只不过,恐怕,她宁愿死了,也不想就这样活着。”   说话的时候,宋拂笑得格外人畜无害,两颗虎牙在灯火下闪着,但是这笑盈盈的话语落在耳里,却有如从骨子里钻出万条小虫一般,有种说不出滋味的寒意。   那一夜,彻夜未眠,起初晨曦微露,渐渐骄阳高深,秦淮躺在床上出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尚香叩了门,她才起床梳洗。   “昨天晚上那么闹腾,你竟然没被吵醒。”秦淮拭了脸后,将毛巾递给尚香,随口那么一句。   尚香的伸手接过,低着仔细地将毛巾放在盆里搅洗:“我也不知道昨晚为什么睡的那么死,今早起来的时候才听他们说起昨晚的事,可真吓了我一跳。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小姐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都不跟我们透露,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这不是没什么事么?”秦淮笑着打断了她的抱怨,“不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担心。”不徐不缓地说着,仿似无意中想起般,问道:“说起来,上次尚渊的香囊丢了,你不是说要绣个新的给他吗?现在细作也捉到了,府里总算也平静了下来,尚渊估计这两天也该回来,你绣的怎么样了?”   尚香端着脸盆正要往外走,闻言步子一顿,较先前的平静,半晌才略不自然地接口道:“本也绣的差不多了,可是又觉得似乎手工做的太差,便给拆了,正准备重新绣个。”   “哦,是吗……”秦淮随口应着,举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眼睫不易觉察地微微一颤,透过杯盖之间的缝隙看着尚香离开,几分意味深长。   如果一切有如她的猜测,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烧香,拜佛,喷子勿喷……   前头满20字的留言,分分已送,撒花~~~~爱所有留言滴妹纸,乃们都是俺的动力!   =v= 最近和尚很积极地在当勤奋的好孩子,是不是该送点糖吃? ☆、第31章 突如其来的传召   接下来的几天,天色皆是昏昏沉沉的。   秦淮整天整天坐在窗边发呆,沉沉的天色便透过眼瞳落进了眸底,沉淀而下,极难看出神色。闹地沸沸腾腾的细作一事落下了帷幕,她反似比以前更加的沉默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秦淮转身见是尚香,便也笑笑:“尚渊还没回来?”   尚香“嗯”了一声,讲手上的果盘搁在了桌子上:“应该明日或者后日便会来了。”   秦淮点了点头,视线在尚香身上落了落,稍一沉默,招手道:“尚香,你过来。”   尚香不知道秦淮为何忽然会用这种过分平静的语调,狐疑得走了过去。   秦淮偏头一点:“坐。”   “小姐……这恐怕不大好吧?”尚香缩了缩脑袋,往外头滴溜溜得瞟了一眼,“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恐怕又要被训了。”   “站着也好。”秦淮抿了一口茶,对此并无执着,“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说话。”   尚香在她这样的神色下,不自觉也严肃了起来:“小姐请说。”   秦淮将杯具搁在桌上,眼睫一垂,修长的眸也微微眯长了几分:“尚香,从我拥有记忆的第一天起,我便认识了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喊得那么凄凉,心下居然有了不忍之心。所以,才会对陌生的祁宁求情,让他饶了你。”   尚香咬了咬唇:“小姐对我的恩情,尚香铭记在心。”   “我从没想过要你铭记什么。”秦淮轻描淡写得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真的有将你当成姐妹看待。”   看尚香沉默,秦淮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对现在身边的人格外的珍惜。有时总是想要再逃开这里,天大地大,哪怕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至少不要再被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所羁绊。”   “尚香你知道吗,这样大的相府,虽然所有人都对我礼待有佳,但我总觉得生活空洞洞的。没有祁宁在的时候,常常除了发呆,就不知道再能做什么。”   “很多时候,即使是宋拂和大哥,我也都是秉着一颗客套的心,但是,对于你,我确是真当姐妹看待的。”   抬眸,看到尚香眼中隐隐的动容,秦淮的语调徐缓而亢长,笑意浅地有些迷散,“那么多的人,我与你相处的时间最长,也与你患难最多。当初被流寇捉上山寨,也是一起熬了过来。”   “小姐……”   秦淮转眸看着窗户外,庭院中恰有一片花落,惹得她的眸色也微微一颤:“尚香,你知道吗?有时候越是过得安宁,心里越会有一种感觉,认为这种安心舒适的日子并不该属于我。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该怎么去拥有未来。”   回首,淡淡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这些话,除了你之外,我却不知道还该去跟谁说。你知道,尚渊是个只知道对祁宁忠诚的人……”   也不知是否错觉,当提到尚渊的时候,尚香那双柔和的眼中似乎荡过一丝异样的锐利。   秦淮心中一凌,正要凝神打量清楚,门口恰传来一阵敲门声,蹙了蹙眉,扬声问道:“是谁?”   “回小姐,宫里来人了,请小姐到大堂一聚。”   宫里来人?顾不及再探究尚香的心思,秦淮打开房门,诧异道:“祁宁都离京了,宫里来人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据那位公公说,似是特意来找小姐的。”   “找我?”这话说的秦淮愈发惊奇,边跟着那丫鬟走,边不禁心里琢磨。她在宫中无亲无故,如果是魏善找她,难不成是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生活太过无忧,存心想给自己添堵?   厅堂中的几个人确是宫中太监的打扮,看腰牌,也不似有伪。   秦淮狐疑地询问一番,无奈那些人个个口风颇紧,怎么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只说主子有令,要带她入宫。   着实说起,秦淮对这个皇宫确无分毫好感,但那宫中的人,不论是哪一个,却是连祁宁都不方便得罪的。   坐轿到了宫门,传了腰牌,轿子竟是停都未停,一路畅通无阻地抬了进去。   坐在颠簸的轿中,秦淮的心情不禁渐渐沉重了起来。   足以这样骄横跋扈地将人带入,甚至无需落轿检查,这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公主理当有的权利了。   那么,将她传入宫中的那人无疑就是……   正想着,轿子的去势猛然一停,秦淮忙不迭伸手扶住,才没有直接栽倒出去。外头隐约传来争执,秦淮不便出去,只得凝神听着。   那小太监的声音急得险些要哭出声来:“我说这位姑姑,你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怎么,公主有令,将人带去公主府一聚,难道你们听不懂吗?”   “这位姑姑,不将人带到,我们……我们可是要杀头的啊!”   “大胆奴才,不听公主的话,难道就不怕公主砍了你们的头吗?”   “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真的求求你了!”听这太监的哭腔,几乎都要跪地磕头了,“这可是皇上要的人啊!”   果然……   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的时候,秦淮顿觉全身仿佛浇上了一盆凉水一般,通体涌上一片凉意。   稍作权衡,她掀开轿帘,见那个小太监还在和那位宫女周旋,便问了句:“那位姑姑,可是公主宫中的?”   宫女闻言也停住了和太监的争执,视线在她身上上下落了落,点头:“得公主令,传秦淮姑娘到宫中一叙。”   小太监见秦淮下了轿子,彻底急了:“皇上就在花园中等着,公主如果要叙旧,待皇上见过秦淮姑娘再叙也不迟啊!”   宫女狠狠瞪他一眼:“皇上本就对公主宠爱有佳,早有令说不论何事,公主皆可按照自己喜好行事,莫非现在要见一个人都不行了吗?”   小太监被她一瞪,顿时整张脸又哭丧了起来。   秦淮忙打圆场道:“魏善公主只是想见我一面罢了,这位公公也别着急,不如我先去见了公主,回头便马上赶回来随你去见皇上,可好?”   小太监显得有些犹豫:“这……如果皇上久等了。”   “公主那里我定会安抚,公公放心,不会太久的。”   小太监迟疑地抬头看一眼那个宫女,只见她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得欲哭无泪地哭丧了脸:“姑娘你可千万要早点回来啊,奴才的脑袋可就系在姑娘身上了。”   “一定一定。”秦淮忙宽慰着,转身向宫女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姑带路了。”   宫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姑娘请随我来。”   这样的皇宫大内颇大,秦淮跟在后头,边走边留意这周围的布置。   宫女在前头走着,不徐不缓,本是静默无声,走了许久,才传来淡淡的话语:“公主没有说错,秦淮姑娘确实是个聪明人。”   “谢谢。”   秦淮也不知道得到这样的一句夸奖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味同噘蜡地品味着,最终,只能自己默默地摇了摇头。   其实,不论是皇上还是公主,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见的。   但是魏善这样急匆匆地赶在她见皇上之前将她拦下,定然有她自己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恐怕,同祁宁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第32章 囚宫   房外头的风呼呼地吹着,隐约摇曳的树声悠悠传入屋里。   房中弥漫着隐隐的茶味,其中且有几分淡淡的药气。秦淮低头品着手中的茶,稍抬一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将周围打量了一番。   魏善公主叫了她来,自己却始终没有露面,但听屋里有依稀的动静,落在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愈发的明显清晰。   秦淮自然是不急着去见那位皇上,只不过方才的那个小太监恐怕现在都要急得跳脚了。想着便不禁勾了勾最近,此时听到步声,抬头看去。   帘子捋起,正是方才的那位宫女推着轮椅走出,而轮椅上的那人朱唇轻点,光从视线中,便可以看到说不出的傲慢。   魏善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秦淮却不方便跟她对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搁,当即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参见公主。”   垂首敛眸,是一副格外恭敬的模样。   然而头上氛围依旧静谧,只觉得有道锐利的视线清晰分明地落在她的身上,如是刀子,恐早已将她生生撕裂。   半屈着的身子渐渐泛上酸楚的感觉,秦淮深吸了口气,终于听到魏善淡然无波的声音:“秦淮姑娘不必多理。”   抬头时,宫女已经将魏善推到了上座,身上沉重的视线也随之淡了下去。   不愧是皇女……秦淮暗暗松了口气,在魏善的示意下刚一落座,便听她开了口:“你可知道,为何我非要赶在皇兄之前拦下你吗?”   秦淮微微笑道:“想是与祁宁有关。”   魏善凝视了她半晌,面上是抹说不出的复杂神色:“如果不是我走不出这牢笼,我也无需找你。”   秦淮点了点头:“我明白。公主……有事请说。”   “你们都退下。”魏善沉默良久,摆手屏蔽了左右。   秦淮看着周围的宫女悉数退下,眼见房门合上,也知终于要提及正事,神色也不禁肃然了起来。   “祁宁带兵离开也已经有了一些时日,想必未安郡的战况,宋校尉从未跟你提及过。”   秦淮默然点头:“宋拂的确从未跟我说过那里的事。”   魏善笑了笑:“他不是有意瞒你,只是那里的战况事关机密,的确不好跟外人多讲。”   这一句“外人”显然是有意挖苦,秦淮听后无奈笑笑。   “未安郡内暂时并无其他特别征兆,祁宁的军队和北奴军交战数日,暂时也没有太大的动静。但是……”   “但是”这两字在魏善的吐息中显得霍然沉重,秦淮直觉有异,也见魏善的那双眼渐渐地清明了起来,启唇轻笑道:“但是,这京师中的一些军队,却是有着诡异的调动。”   京师?秦淮不想魏善竟连这些都有派人去探访,神色露出几分肃然:“那皇上这次传我入宫的目的……”   魏善含笑:“你认为呢?”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胸口沉沉压住,秦淮觉得呼吸一紧,语调微沉:“祁宁从没有过叛国之心。”   “我知道。”魏善抓紧自己衣摆的双手一紧,笑得颇是苦涩,“但是,皇兄并不相信。如果当初祁宁接受了皇兄的赐婚也就罢了,当一个安稳的驸马,好歹不会让皇兄如现在这般顾忌。但是他偏偏……偏偏为了你,拒绝了。”   这样的话语说出,似是格外揪心,仿似在自己的一个“敌人”面前□裸地揭穿自己的伤疤一般。   秦淮呆呆地看着魏善出神,只觉那样娇弱易碎的身躯中俨然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原本心乱如麻的心绪,此时反倒静下:“那么,公主希望我……做什么?”   魏善公主闻言,渐渐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既然皇兄有意囚了你当作一颗棋子,那么,我就请你——逃吧……”   是意料中的话,秦淮的嘴角也不禁缓缓勾起:“想必,公主也有东西,需要我传达给他吧?”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需要废太多力气。”这句话听不出是讽刺亦或是挖苦,魏善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搁在了秦淮面前,“我会助你离开这里,一旦离京,你切记定要马上去找祁宁,告诉他,他的军中藏有我皇兄安排的细作,如今他与北奴相持不下,便是那个细作所为。至于这封信……你交予他的手中,是走是留,由他自己定夺。”   看魏善的神色,秦淮也知祁宁最后的选择,恐怕她与她一样,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即使知道魏善的无奈跟凄然,如今她也只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面色无波地将书信收下。   魏善这样急不可待地找她,显然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秦淮的指尖轻轻地在信封上面摩挲,半晌,曼声道:“公主,若我无法将这封书信交到他手中,是否就会……”   “包括祁宁在内的大魏军,便将——全、军、覆、没。”   魏善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恰有一阵风,将她的语调吹得有些飘忽。   秦淮听到耳中,只觉全身陡然一凉,狠狠咬了咬唇:“我,明白了。”   “之后逃离的事,我会安排阿瑶与你联络的。”   告辞的时候,秦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正走到门口,魏善忽然又叫住了她。诧异地回头,只见魏善的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半晌,才开口道:“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是,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这句话是指……   秦淮的瞳孔不禁微微一张,然魏善已然转过身去:“阿瑶,带我回房间。”   门外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又涌了进来。   见魏善已然没有多说的意思,秦淮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下。   当秦淮再赶回去的时候,等在那里的那个小太监俨然都要哭出声来了。忙不迭拥着她上了轿子,便手忙脚乱地吆喝轿夫快快起轿了。   一想到又要再见到那个皇上,秦淮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魏善公主已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同在宫中与她一道长大的皇上又怎会是个简单的角色呢?再加上先前与他的接触,愈发清楚那人的深不可测。   秦淮暗暗捂进了藏在怀中的书信,强让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做了万千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御花园,然而秦淮正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不料见到的人并非魏景,却是一个大太监。   那太监显然等得急了,一见人,首先将那个小太监给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回头看到秦淮从轿上走下来,当即又涎了一脸笑意,凑上来道:“这位想必是秦淮姑娘了吧?皇上派老奴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秦淮狐疑地点了点头:“那皇上……”   “今日朝中要务繁忙,皇上抽不开身,便托了老奴特来恭候姑娘。”大太监笑得一脸虚假,笑起来,脸上的赘肉显得格外纵横交错,“皇上念及祁相在外征战辛劳,秦淮姑娘孤身一人在相府怕是无人照料,才特让人请了姑娘入宫,望姑娘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直到祁相回京,也当是皇上为祁相可做的绵薄之事了。”   果然如魏善公主所说,表面上是方便照料,实质,恐怕便是软禁了吧……   “皇上好意秦淮明白,但是这皇宫毕竟是妃嫔的居所,这恐怕不合规矩。”   秦淮为难地说着,假意拒绝,自然也不会认为对方会这么轻易便放过她了。果不其然,那大太监闻言,笑得更加似一团肉球了:“秦淮姑娘说的都什么话,祁相对大魏朝功不可没,替他照顾妻室,又怎么会有人说闲话呢?”   三言两语之间,她竟然就已是祁宁的“妻室”了,也不知道再往下说又会说出些什么来,秦淮哭笑不得下忙不迭拦下了他的口不择言:“皇上的好意我明白了,只是秦淮素来习惯了身边的人照顾,公公你看……”   见秦淮松了口,大太监眼前一亮,当即笑盈盈道:“这个姑娘尽管不必担心,权且先在这里住下,明日一早老奴便派人去祁相府上将姑娘的贴身人都给招进宫来伺候着。”   秦淮微微一笑,也甚是温和:“那就有劳公公了。”   显然没料到秦淮竟是这样好说话,那大太监一乐之下,当即卑躬屈膝地把她一路往安排好的住处领去。   好不容易所有人退了个干净,秦淮站在房门口,周围宫墙逶迤,看在眼中,也不禁有些出神。   此时静下,才有时间来回味这一日来经历的点滴。   若说日后的事,她总会报以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既然魏善已说会为她安排妥当,那么离宫的事自然便不需要她担心。此时让她格外在意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   魏善今日最后的那一句提醒绝非无中生有,若她说的那人确是尚香,那么尚香便并非是她安插的人。   这个皇宫中有权势的人,除了她之外,那唯一有可能的人便只有一个。   那就是——皇上。   莫非,尚香竟是魏景安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满20字的留言都送分了,有木有!   和尚更新很勤快,有木有!   更新勤快都需要动力的,有木有!   乃们好歹也吱个声,有木有啊!有木有!   JJ又抽了!有木有! ☆、第33章 按部就班   尚香进宫并不出人意料,倒是见到尚渊的时候,叫秦淮愣了愣:“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小姐,昨晚刚回的京。”尚渊的言语显得不卑不亢。   已经许久没有听他用这样客套的语气说话了,秦淮端详他的模样,眉目间露出几分笑意来:“回来就好。”   事后秦淮也有想过,若尚香真是魏景安排的人,反倒是好办了。前头足以让她按捺不住私自行动的原因,无疑——只有一个。   想着,秦淮不禁回头,凝眸看着尚渊,嘴角轻轻勾起。   其他的宫女已是退了出去,尚香被招呼去收拾住处安身,屋里只留下了尚渊同她两人。   被秦淮表情古怪得看半天,尚渊蹙了蹙眉:“小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前头魏善公主还说她是聪明人,尚渊又何尝不是?   “尚渊。”秦淮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还记得,我欠你一条命。”   “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前两天的事,让你有些恼我,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以防万一。”   尚渊垂眸:“我明白。如果因为这件事,小姐大可不必。”   “并不只为这件事。”秦淮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捉起他的手,放入他的掌心:“这荷包的绣工,你可认得。”   尚渊眉心微蹙:“这是……”   “就在捉细作的当晚,我在相府捡到的。”   说话间,秦淮含笑看着他,眼见尚渊的神色从原本的困惑,转为诧异,再化为最后的不解和不可思议。   很多话,不需要清楚地说出来,尚渊便能够理解。   尚香的绣工,他定是最为熟悉的一个。   “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尚渊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刺在耳中,格外不是滋味。秦淮觉得他离开的身影显得有些刺眼,不自觉得别开眼去。   她,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他,也——从没有想过,要让尚香付出怎样的代价。   “秦淮姑娘。”尚渊退出不久,有个宫女轻轻地扣了扣房门,推门而入,得体含笑得施了一礼,“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就由奴婢服饰姑娘。”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宫女,秦淮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来。   看来魏善公主当初指的那个叫“阿瑶”的宫女,正是那天接她到公主宫中的那个姑姑。   “那就有劳姑姑了,还请给公主带话。后头的事,就照先前定下的安排行动,也请她,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是,奴婢定回将话带到。”阿瑶应着,在门口站了半晌,才道,“容奴婢多言,姑娘提这样的要求,会否太过有些……妇人之仁了?”   妇人之仁吗……   秦淮闻言,微微出神了一会:“或许,是吧……但我也只是,想还别人一条命罢了。”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空洞无人,静地不带一丝声息。   在宫中的时日,不知不觉也过了数日。   “小姐,你找我。”   秦淮立在走廊上,眺目只见蔓延缤纷的落樱,将思绪迷地微微恍了几分,闻言才猛然回神,笑了笑:“尚渊,来得正好。”   言语间,尚香正在身后不远的屋子中收拾,低着头,好似没有留意到这里的动静。   尚渊的眉目间有些倦意,声色也略带沙哑:“小姐找我?”   看模样,显然是尚香的事,让他这几日很是挣扎……秦淮的视线落在他的眉目间停留片刻,忽然朝他脸上伸出手去。   尚渊显然没有意料到秦淮的这种举动,僵硬在那:“小姐?”   秦淮轻柔的指尖绕过尚渊的脸颊,轻轻地从他的青丝间拾下一瓣落樱,嗤笑道:“你看你,表面上这样精明,怎么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指尖的肌肤轻擦过耳畔,隐约还带几分女子独有的清香,尚渊立在那里,进退不得,窘迫地立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该答什么。   秦淮微微侧眸,瞥见屋里的尚香若有若无地留意着外头他们的动静。   藏下一抹笑意,秦淮转身欲走,脚下毫无预兆地忽而一滑。   阑干逶迤,迎面而来本是粗壮的廊柱,身后只听一声“小心”,周围风声徐徐,天旋地转之间,落入的是一个宽广的怀抱。   秦淮抬头,看到的是尚渊微蹙的眉心,又眼见在她的注视下,耳根处似乎渐渐涌起了一阵可疑的红晕。   尚渊这种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也会——害羞?   秦淮本就有意所为,但见了这种可谓“离奇”的现状,不禁也愣在了那里。   许是太过亲昵无间的距离,扑面而来的亦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   尚渊不似祁宁这样翩翩儒雅,细看之下,却又别有一番独有的味道。   难怪尚香也会倾心于他……   秦淮出神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身后屋里“咔嚓”一声瓷裂,才猛然惊觉,和尚渊格外默契地一同松了手,保持开了一定距离。   “奴才莽撞了,还请小姐赎罪!”尚渊当即跪地,再没抬起头来。   秦淮不禁轻咳了一声,瞥见尚香在屋里手忙脚乱地收拾摔碎了的茶壶,眉目间是强忍住的笑意:“我……先进屋去休息了。”   进屋不轻不重地埋怨了几声尚香的不小心,阿瑶恰好经过,忙叫她把东西取出去给理了。   看着阿瑶进屋后转身关上了门,秦淮才露出淡淡的笑来。   阿瑶看了看地上残留的碎屑,抿唇道:“最多不能超出五天,再拖下去,恐怕就……”   “我明白。”秦淮点头,“三天之后,便开始准备行动。”   阿瑶犹豫了一下,应道:“成!”   此时透过西窗看出,沉沉的暮色映黄了整片天色,由远而近逶迤的皇宫,也似被沉沉地盖在其中一般。   重叠的云彩,有几分似是染尽了血迹。   秦淮细长的眼,不禁微微眯长几分。   阿瑶已经在她的茶水中发觉了异样,虽说一面也给她偷偷吃着解药,但总归是有损身子的。   就如阿瑶所说的,绝对不能超过五天,即使祁宁等的了,即使有了解药,她的身子,很快也会不堪重负的。   风平浪静地又过三天,一直安宁地住在皇宫中的秦淮,忽然开始了上吐下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第34章 失而复得的记忆   躺在床上,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忙碌的宫女,依稀可以看到站在门外的尚渊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秦淮看着阿瑶和太医那里寒暄一阵后,送了其他人出去,拿了药方跟着太医去取药,屋里就剩下了尚香一人。   虽然并非真病,但是为了避开太医的耳目,这身体不适却是真的。也不知道阿瑶哪里弄来的这药,现在叫她整个身子都感觉酥软得厉害。   “小姐,来,喝点茶。”尚香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秦淮接过,才抿了一小口,便觉得整个身子里是一番翻天覆地的感觉,连忙捂了嘴咳了一阵。   尚香忙不迭上前来轻拍她的被,眉心已经拧了起来:“小姐,你到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身子怎么会忽然这么差呢?”   这身子差,恐怕还得拜你所赐吧……秦淮心里笑着,暗暗端详尚香的神色,那一脸焦虑的模样,倒是没有丝毫破绽。   这人的伪装,有时候就是能做得这样好。   默默想着,秦淮抬起疲惫的眼,看了眼屋外:“屋子里憋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尚香有些犹豫:“小姐,以你这身子,恐怕……”   “不打紧。”秦淮打断了她的话,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尚香见状,忙取了件外套替她披上。   推门走出,尚渊的视线落过来,仿似陡然地闪烁了一下。   秦淮吩咐道:“我跟尚香出去走走,尚渊你留在这里还好。”   尚渊的模样似是有话要说,秦淮没再看他,转身走开了。   微微的风,此时有些绵薄的凉意。   “尚香。”秦淮一手拉着胸前的衣领,一手拾掇着枝条上的嫩枝,在面前湖光的映衬下,满眼是说不尽的涟漪。   “小姐?”尚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闻言抬头看来。   “你认为……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秦淮闻言却是笑了:“当初我让祁宁饶了你不死,这‘恩重如山’四个字,确也当得。但是……”   话到此时,语调霎时冰冷了下来:“你又为何要这么对我呢?”   尚香闻言身子一抖,咬了咬唇:“我不懂小姐说的什么……”   “是真的不懂吗?”秦淮的话语此时幽幽的,平缓地落在耳中,反而是种让人难熬的感觉,“那么,那晚在相府中,我险些抓到的人,又是谁呢……”   这一回,尚香不说话了。   秦淮沉默地注视这她,看着她的神色从原本的诧异、惶恐,渐渐回归到平静、安宁。   随着尚香神色的变化,她的心也仿佛一点一点地冰冷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尚香可以否认她说的这些话。   只是现在看来……木已成舟。   “既然被看穿了,那我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尚香的语调陡然变得冰冷无情,再没有半分以前娇弱少女的模样。   秦淮格外平静地看着她:“其实你潜伏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半分。原本你也可以一直这样潜伏下去,只是……我不明白,你家主人应该没有安排你来对我下手,你这样擅自行动,惹得上头大发雷霆、追究上门,又是为的什么?”   “呵,原来……”尚香轻嗤了一声,“原来你早已经知道了。”看着秦淮的神色冷得如一把冰刀:“当那日尚渊为了你连性命都不顾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恨、不、得、你、去、死!”   最后几个字落出的时候,秦淮只觉得面前尚香的影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在那猛然一下用力中,她一仰头,全身脱力地往后栽去。   尚香脸上的笑此时显得有些狰狞,随机视野碧蓝的天给沉沉填满,旋即从周围铺天盖地涌上的是冰凉彻骨的湖水。   本来也知道尚香铁定会杀人灭口,然而秦淮此时格外后悔的,便是不该将亮家底的地点定在这湖边。   为了躲过太医的法眼,她现在的身体早已被弄得格外的不堪重负,如今哪躲得过尚香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掌。   更何况,也不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尚香,不知为何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堕入湖中,猛然几下扑腾,秦淮只觉得周围冰冷的感觉自肌肤渗入,深深地扎向骨髓。   挣扎了几下,她的动作忽然陡然一顿。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落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秦淮本扑腾地要往岸边游去,抬眼看去,湖边立着尚香略显模糊的身影,陡然脑子里一片欲裂的痛楚。   她猛地一抱脑袋,感到脑海中陡然涌出了无数的画面,同时出现的,是卷天袭地地笼上一阵无尽深邃的黑,将她整个人沉沉地笼罩在了其中。   依稀间,阳光刺出一抹亮光,是尚香手中的一枚飞镖。   “小姐!”随着一声帛裂的声音,秦淮耳便边“嗡——”地一声耳鸣,也听不请一把抱住自己的那人后头说了什么,恍惚间回神,只看到半边被割裂了的肩膀,浓浓的血渗出,酿开在湖水的涟漪中。   阳光显得很是晃眼,思绪仿佛也只停在了这一瞬。   兴许,她本是笃定有尚渊在暗中保护才有恃无恐,此时却觉得冰冷的感觉让自己慢慢颤栗了起来。   秦淮。青柔。   她醒来的时候,他告诉她——她叫秦淮。   嘴角扯了扯,笑意显得格外单薄。   他当然只敢告诉她,她叫秦淮。   他要如何敢告诉她,她真正的名字,她用了整整十八年的名字,那个在大魏国上下都是禁忌的名字   ——康青柔。   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待她,他这样怕她离开……   呵,他当然会怕!   祁宁……   眼前的光慢慢酝开,眼角濡湿一片,辨不出是泪,亦或是沾染上的水迹。   全身透湿的尚渊已经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湖边的石椅上,安静地躺在那里,周围的风带来浅浅的凉意,秦淮空洞无神的眼眸微微一颤,渐渐露出一抹笑意来。   说起来,兴许真的很是讽刺。   老天爷在她想从相府逃走的时候夺走了她的记忆,如今,却又这样毫无预兆地将一些原来的故事还给了她。   这只是,上天跟她开上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吗……   渐渐收回了思绪,秦淮偏一偏头,看到尚渊被血染透的一片衣袖,呆呆地看了一会,抬眸看上他的眼。   那双眼中,虽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却有不难看出的焦心。   嘴角不禁一抿。   到如今,或许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是真的担心她的……   不远处,尚香在尚渊的出现下,已然不经意地跌坐在了地上。   秦淮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嘴角讥诮地一抿。   这种程度的背叛,她早已经,麻木了。   在尚香露出陌生恍惚的神色中,秦淮徐徐别开眼去:“尚渊,伤口需要小心处理。”   身子很乏,强支了自己坐骑,秦淮一用力间,在自己的长裙上撕下了一大块锦帛,缓缓走到他跟前,垂眸动作轻柔地包扎着。   她的动作很是娴熟,小心翼翼下,丝毫没有拉扯到伤口。   “小姐你……”尚渊有些不自然地僵了身子,正要说什么,被身后若有若无的步声给打断了。   阿瑶带了几个人来,一看这里的阵势,不禁愣了下:“秦淮姑娘,这是……”   秦淮替尚渊包扎好,这才不徐不缓地开了口:“可以行动了。”半晌,见阿瑶依旧站在那里,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了?”   “不……没什么。”阿瑶看着秦淮有些恍惚,这才忙不迭回过神来,眉目间也有些不解。   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人,依稀叫她感觉,和以前的秦淮总有那么些许的不似。皱了皱眉,阿瑶回头看到尚香,问:“这个丫鬟,要怎么处理?”   秦淮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尚香身上一落,淡淡地启唇:“带走。”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凭着魏善公主先前打通好的渠道,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秦淮透过帘子的缝隙,沉默地看着外面,始终不发一言。   车厢中,尚渊沉了一张脸始终默然无声,尚香五花大绑地被捆在车里,紧封了嘴,颓然地低着头,那双眼中没有丝毫生气。   “好了,我就送到这里。”   到了京城外的一处山郊,阿瑶从前头的马车上跳下,掀起秦淮的车帘:“后头就要靠秦淮自己去找祁相了。”   “有劳公主操心了,回去替我谢过。”秦淮点了点头,接过阿瑶递来的行李。   “姑娘认为,这个丫鬟要如何处置?”阿瑶瞥了眼被几个大汉压下车的尚香,面无表情地问。   “她……”秦淮可以感觉到身边尚渊的声音闻声僵起,回眸看他,“你认为该如何处置,尚渊?”   “姐姐罪孽重大,任凭小姐发落。”   言语间,秦淮分明看到尚香的眸色顿时黯如死灰。不禁略有动容。不论如何,这个女人,恐是真的爱着尚渊的吧……   秦淮走到尚香面前,豁然一抬手,   尚香下意识地将双眼禁闭。   然而没有预料到的痛楚,而是解开了堵住嘴巴的那块麻木。尚香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   秦淮懒洋洋地垂了下眼眸:“既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还要保护自己这个毫不知情的弟弟,你恐怕也很是辛苦吧?”   尚香略有动容,撇开眼去。   见尚渊诧异地看来,秦淮走到他身边,看着那负伤的手臂,抬眸看他:“尚渊,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迟早会还你一条命。”   尚渊瞥开眼去:“保护小姐本就是我应做的事,这条命本就是小姐的,何来‘还’这一说?”   “你也不要乖你姐姐,她,是真的爱你。”秦淮却仿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吐字清晰,“若我没有猜错,那些人要挟她当细作的筹码,理当是——你的命吧……”   不远处,尚香的身子显然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   “现在,我就把尚香……还给你。”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落过,周围笼上的视线,皆是诧异的。   “秦淮姑娘,这恐怕有些不妥!”阿瑶首先出声,上前几步,阻止道,“她可是,‘那个人’安排在相府的!”   秦淮浅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尚香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即使她有意回去,‘那人’也不会再用她了。对于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棋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除的吗?”   阿瑶默然。   秦淮转身,果不其然看到尚渊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她脸上的笑,不易察觉地淡了几分。   尚渊的神色,比以往显得愈发深邃,似是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地问:“小姐……这是在赶我走吗?”   “是。带着尚香离开。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言谈间,语调没有丝毫改变,但是秦淮已然默默地别开眼去,不再看他。   “我……明白了。”   尚渊带着尚香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回望过一眼。这一时,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僵硬挺拔,一步又一步,仿似都深深嵌入在了地上。   马蹄声渐渐远去,秦淮捂了捂有些沉闷的胸口,才笑了笑:“我差不多,也该上路了。”   “这是解药,可以消除姑娘身上疲惫的状态。”阿瑶递来一瓶药丸,蹙了蹙眉,“本来带上那个侍从是为了让姑娘路上可以有人保护,现在……”   “我一个人,也可以去。”秦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仰头吞下几粒药丸,感觉身上的疲惫消去了不少,“你放心,答应了公主的事我定会做到。我……是不会逃的。”   我……是不会逃的。   淡淡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听在耳中,竟让阿瑶有些慌神。定了定神看去,秦淮依旧是一副略显狼狈的模样,站在道旁,遥遥地看着京师的方向。   神色,依旧是温和如水的神色。   然而这一瞬,莫名有种错觉,仿似这个女子,离自己却是这样的远。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更新更新~嘶吼在哪里~   记忆是必须恢复滴……秦淮姑娘冷艳了=0=! ☆、第35章 重逢日   秦淮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自己失忆醒来,潜意识里头会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有一种国仇家恨,是埋在血液深处无法自欺欺人地隐瞒的。   马车辘辘地行驶着,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此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微微地一闭眼,她仿佛就能看到那一天高园的熊熊大火,吞噬了康家上下所有的人命,唯独她一人,在他的拉扯下被强行带走。   当初是祁宁一手设计陷害了他们康家,让古楼王双手将他们贡给大魏。然后,却又是那个男人,在高园里,放下了那一场火。   这样大的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扑灭殆尽。   “姑娘,到了。”   车外的车夫冷不丁凭空落处的一句,唬得她吓了一跳,全身冰冷的感觉一蹿,车帘捋起,透入的阳光让秦淮微微眯了眯眼。   下车付了路费,看着马车原路折回,秦淮打量了一下周围,也不急着去魏军扎寨的地方,而是先找了间驿站。   “将这封信送到……”淡声交代妥当,秦淮才问,“这位小哥,可知道最近北奴军可有什么动静?”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接过收好,闻言无奈地摇头道:“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平,北奴军虽然受了魏军的压制,但诡异地就是怎么也打不散,时不时地总会出来骚扰一下。也好在祁相用兵得当,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顿了顿:“说起来,本来这里理当是个繁荣的很的郡城,现在被惹得天怒人怨、怨声载道,连整条街都已经冷冷清清的了。我劝姑娘也别到处晃了,快些找个地方住下,这外头啊,不太平。”   秦淮点了点头:“那,如今魏军扎寨的地方在哪?”   小厮不明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愣了下,才道:“就在城东的平原上。”   城东平原,沙石遍野,一望无垠,的确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只要进了这里,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秦淮遥遥地看着那高耸的围栏,一时有些恍惚。   “站住,来者何人?”   秦淮方走到门口,岗哨上的士兵远远地呵住了她。   遮了遮头顶刺眼的眼光,秦淮回道:“我是京师来的,受公主之托,有事要见祁相,还请通传!”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魏善公主给予的令牌。   哨兵遥遥对视一眼,便有一人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岗亭。不多会,军营大门自内而外徐徐打开,粗木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浑厚。   “祁相现在刑场,还请姑娘随我来。”   秦淮看了眼军营中井然有秩的巡逻兵,点了点头。   刑场的周围,弥漫着浓浓的血味,带着些许血肉腐朽的气息。   地上的黄土已被染成了血的红色,天际间不时飞过几只秃鹰,尖锐难听的嘶吼似极修罗底部发出的死之讯息。   一个个俘虏身上伤口狰狞,有些四肢已被生生割裂,毫无骨骼般地悬坠在那里,姿势诡异。   这种画面,饶是很多精壮勇猛的男人看在眼里,都显得有些骇人难耐,然秦淮默默地一路走去,不发一眼,眼里除了平淡,再没过多的神色。   往里头再走几步,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   直到这个时候,她的脸色才微微白上几分。   祁宁立在一片血泊之中,神色淡然。周围的那一片腥然的画面,似也丝毫惊扰不到他。   沉重的镣铐扣着一个人,深邃地已经嵌入了他的皮肤中,连日来的摧残已在身上留下了各个狰狞的伤痕,依稀间渗出几缕浓稠的脓血。   带路的士兵要上前通报,秦淮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祁宁的声音温温的,听在耳朵里偏有种说不出的寒意:“只要你说出线人是谁,便不需要再受这些苦。北奴国的人,都是这样固执的么?”   俘虏闷哼一声,似是嗤笑,却没有答他。   祁宁身边似笼着一层永远都化不开的冰,随手取过旁边已然灼烧地焦红的铁块,落在上头的视线有些迷离:“我不想与你们一直这么耗下去,我,急着回京。你可明白?”   依旧是沉默,但这种沉默很快转成了沉沉的闷吼声,俘虏似是格外隐忍,但是灼烧的铁块烙上,已经细微有了一些肉片烤焦的味道。他死死地咬着唇,过大的用力,已经让嘴唇上干裂的肌肤破开,血迹渗出。   祁宁语调平淡:“何苦。”   秦淮站在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这样的场景,眼里盖下的是说不清的神色。   祁宁始终应该是大魏朝那个呼风唤雨、手段凛冽的男人,而不该是当初在秦淮河畔与她共赏灯会、情笺偷递的男子……   “秦淮?”   闻声回神,秦淮眼中的神色一晃,看到祁宁不知什么时候回过身来,看着她的视线是种说不清的神色。   是诧异、是欣喜,还是几分的不可置信?   但祁宁终究是那种太惯于埋藏自己情绪的人,只这么一闪,还不带秦淮探究,那抹光就已经暗了下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淮收回自己凌乱的思绪,冲他笑了笑:“我有事要同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他笑的时候,总是习惯温温地眯细了眼,但是到了如今,她第一次感觉,原来对他笑也是这样辛苦的一件事情。呼吸微微压抑,好像有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胸口一般。   军帐中,当看完公主的书信时,祁宁低着头,半晌默然:“我没想过会是他。”   秦淮瞥了一眼书卷,随口道:“魏善公主拖我带来的信,我总算是带到了。”   “秦淮。”   “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有一只收轻轻地抚拢过她额前的发线,秦淮想躲,这一时却僵住了身子。   祁宁的声音,柔得有些更似于小心翼翼了:“皇上居然带了你进宫。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秦淮抬头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好”,还是“不好”。   当一切没有记起的时候,她或许是“好”的,但是如今的她,又该如何说出那一个“好”字?   她面前的,是灭他满门的凶手,如果如今她的怀中有一把匕首,她理当毫无顾忌地取出,然后   ——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用他的血,来祭奠地下康家的亡灵。   “秦淮?”   “……放心,皇上并没有亏待我。”秦淮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会否太过苍白,而只让自己显得愈发的人畜无害。   祁宁凝视着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累了吧?我让人为你准备了住处,先去休息休息。”   “好。”秦淮温和地应了声好,笑得很温柔,柔地如一阵风,随时就会烟消云散了一般。   门口已经有人候着,秦淮转身走去,后头的人犹豫的话语让她的步子稍稍地顿了顿。   “秦淮,你是不是……”   胸口有什么豁然一紧,秦淮勾起嘴角浅浅的笑,回眸看去:“嗯?”   祁宁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再转身,没有人留意到秦淮眼中一闪而过的锐意,在她身后,祁宁落在她背上的视线是这样深沉,仿佛一直无形的手,想剖析开那份最后埋下的伪装。   说起来,秦淮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身处大魏的军营之中。她来这里,是为了完成魏善公主的嘱托,就如那日同宫女阿瑶说的,她不会逃。   是的,她不会逃。留在这里,她还有事要做。   秦淮不记得那天是怎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   睡梦很沉,笼着一层浓重的梦魇。就像她当初落水的那一天一样,她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这个梦中有爹,有娘,有灶头老王,有新兵小刘,还有——祁宁。   她看到无尽纷飞的战火,看到灰蒙蒙的天,看到一具具被灼焦的尸体,然后,猛然地惊醒了过来。   “姑娘醒了。”   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秦淮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着掀帘走进的那个女子,一时有些恍惚。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似乎习惯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尚香的日子。   现在,尚渊应该已经带着尚香远走高飞了吧……   “姑娘?”女子见她恍惚神,抬高了语调唤回了她的思绪,“我家就在临近的郡上,祁相特地找了我来伺候姑娘。姑娘可以叫我小念。”   “是,小念。”秦淮回神来,笑了笑,“我就奇怪这军队中怎么会有女人。”   小念显是个开朗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但是看得出来,祁相对姑娘很是上心。军队上郡里招人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好在我反应快跑得也快,所以才抢到了这个名额。”   被这种欢脱的个性感染,秦淮的笑不知不觉也柔和了不少:“我睡了很久吧?祁相呢?”   “那该死的北奴军又来偷袭了,祁相一早就带兵出去了。”小念答着,又补充道,“这样的情况已经反复过好多次了,姑娘放心,祁相不会有事的。”   秦淮笑而不语。   以为她会为祁宁担心吗?她……才不会。   两人正说着话,秦淮的神色不易觉察地一凝。   小念已经惊奇地念叨了起来:“咦,这是鸟叫声吗?姑娘知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真好听,以前怎么从没听到过呢……”   “我也不清楚。”秦淮抿唇喝了口茶,藏下了眼底渐渐酿上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火花神马的,的确费神啊。   至于是否洗白,且往后看……手机党神马的都不是借口啊啊啊,敲几个字都木有我敲这一章来得痛苦啊!!! ☆、第3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照小念的说法,她家便是在这郡上。虽然北奴军暗袭不断,但主要目标便是大魏军,很少会直接纠缠到城里,因而在这郡城内部,倒反而是相对安宁的。   秦淮不顾小念阻拦,硬要上城里看看,太过执意,根本没人拦得住他。一来是秦淮一副谁都无法阻拦的模样,二来也没有人琢磨得准,这个忽然出现在军营中的姑娘,与祁相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   “小念,我在酒楼里坐会,你不是也有东西要回家去拿吗?先去吧。”秦淮半只脚踏入了冷冷清清的酒楼,转身三言两语支开了小念。   这酒楼中,桌椅崭新,可惜没有什么客人。   小二本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忙不迭精神一打,迎上前来:“姑娘,几位?”   “就我一个,坐楼上就好。”秦淮说着,已经转身上了楼。   步子落在楼梯上,每一下都格外的清楚,秦淮边上楼边看着,留意到二楼角落坐的那个男人,嘴角抿起一抹笑意来。   不发一言地到那个男人的桌边坐了,随手倒了一杯茶,男人喝酒的姿势并没有改变分毫。   秦淮抿了一口,余光瞥过他空荡荡的半边衣袖,笑了笑:“陆军师,好久不见,你倒是没有忘记我的口味。”   男人闻言一笑,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隐约一晃,正是当初山寨中被称为二当家的陆琊:“忽然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吓了一条。”   秦淮眼睫微微一触:“我不该出现吗?”   “不是。只是我以为……”陆琊笑笑,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淮看着他脸上浓密的胡渣,不禁对以前显得有些眷恋:“那日湖中落水,多谢相救。”   陆琊轻描淡写地接了口,并没有现出太多诧异:“小姐那时果然是醒着的。”   秦淮蹙眉:“但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带走,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陆琊饮酒的姿势一顿,默默地看着秦淮,半晌才将酒杯放回桌上:“当初老孙大老远特地跑来找我的时候,我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于是连夜兼程带人赶回山寨。老孙欣喜是因为得知小姐可能还活在世上,但我不是,因为——我与老孙他们不同,我从头到尾一直都知道,小姐你,并没有死。”   秦淮诧异地睁大了眼:“什么意思?”   陆琊的话语虽是徐缓,但一字一句皆足以叫人听入心里:“山寨上的那些兄弟,都是在康家军解散后独自流散出去的,只有我,是当初随着将军和小姐一同来到大魏的。”   “那日大火熊熊,我有幸逃离,也只是因为答应了将军,定要照顾小姐。既然是要照顾小姐,我自然知道当日小姐定也逃离了这场灾祸。”   “只是,祁宁将你藏得太好,不论我如何明察暗访,都从没有得到关于小姐的丝毫消息。我,一直都瞒着其他人,在到处探查小姐的去向……”   秦淮咬了咬唇:“那你为何在见到我后,不直接同我相认?”   “呵……”陆琊轻笑一声,“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不能?为何?”   如今四海为家、落草为寇的康家军,还有什么足以威胁到他,秦淮着实不明白。   陆琊低头倒酒:“这一点,我不能告诉小姐。这是,我与‘某个人’之间的协定。”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从那张脸上读出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探寻不到。她深知陆琊这个人决意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只能放弃:“难道陆军师就不想知道,我忽然联系你,是为了什么吗?”   陆琊抬头:“小姐的交代,只要我能办到的,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莫非,陆军师你就没有想过要为康家上下报仇?”   “小姐,其实……”   陆琊本想说什么,但见秦淮眸眸望着楼外,一抹笑意间思绪幽幽,虽是笑,看在眼中,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的话语一顿,嘴角多了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或许,这样也不错……”   这话中难免有些凉薄的味道,秦淮回眸看来,陆琊又问:“小姐准备怎么做?”   “我自有分寸。”   指尖中拈着的那个瓷杯,不知为何竟是这样的冰凉刺骨。   “说起来,我最近听闻,大魏那个叫程亚夫的将军,被北奴军给碎尸了。”   “咔”地一声,秦淮指尖的瓷杯险些破碎。   “程亚夫死了?”她抬头看去,“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自有消息来源。大魏朝的将军是死是活都与我毫无关系,想来,这个消息今日也该传到魏军那里了吧。”   秦淮呆呆地听着。那祁宁岂不是……   “这个女人,应该是祁宁找来照顾你的吧?”   秦淮顺着陆琊的视线看去,看到萧瑟街道口一个单薄细长的身影,正是小念,点了点头:“是。”   陆琊拾起了桌边的斗笠:“看来,我也该走了。如果有事找我,小姐只需要鸣‘雀笛’,或是继续在驿站捎信便好,虽不再是以前的康家军,但原本立着的几个秘密分舵,还依旧是在的。”   秦淮点头:“我知道。”   “小姐。”   秦淮闻声看去,陆琊已戴好斗笠,立在楼梯口回头看她:“如果当初没有祁宁的话,或许,将军便已将小姐许配给我了。”   秦淮脸上不禁一热。   是的,陆琊是康家军中最有威望的军师,足智多谋,若当初祁宁没有出现,她或许,便已经他的妻子了。   “姑娘,原来你在这。”小念上楼的时候,看到秦淮站在栏杆旁,举了举手里提着的一篮鸡蛋,“东西我拿到了,我们回去吧。”   秦淮瞥过一眼,只觉这些鸡蛋圆润光洁,问:“拿这些做什么?军营中难道不包你吃饭吗?”   小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是我自己吃的,是看将士们辛苦,也想为他们做些事。”   秦淮久久地看着她。   憨傻可爱的姑娘,不谙世事,也不用有太多忧心的事,就像当初尚香出现在她面前时候的模样……   秦淮回营的时候,祁宁带出的部队还没有回来。仰头,可以看到昏昏沉沉的天空,似在预示着什么。   秦淮回营帐后,靠着毯子迷迷糊糊地小寐了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外头的嘈杂给吵醒了。   掀帘出去的时候,又被外头的人给拦在了那里。   几个士兵显得公事公办:“冒犯姑娘了,但是现在正在处决俘虏,祁相特别下了令,让姑娘留在营中。”   秦淮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也就是说,祁宁已经回来了。   这一日的魏军帐中,充满了杀意。   秦淮坐在床边,听着一阵阵痛不欲生的嘶吼声传来,依稀间感觉眼前仿似也染开了一片血色。   隔了一会,小念进来的时候,眼圈也是红红的。   秦淮留意到她手里的那一篮鸡蛋已经碎裂了一片,蛋清蛋黄浑浊地搅在了一起,问:“怎么了?”   小念啜泣了一会:“我本来是想……想让祁相开心的,也不知道……怎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看她抽抽搭搭的模样,似是打击不小,秦淮拍了拍她的肩膀,问:“祁宁现在在那里?”   “在主帅营帐中。”小念下意识地答了,忙摆手道,“姑娘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刚才在帐里的人都被祁相赶了出来。祁相现在的模样好可怕!”   秦淮看着她笑了笑:“不要紧。”   许是祁宁的态度让太多人不敢靠近,秦淮到的时候,整个营帐外头皆是一副冷冷清清的。   士兵照常巡逻,却连她到的时候,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态度。   掀帘走入,里头的光线有些昏暗。   “谁让你们进来的?”祁宁背对着门站在那里,整个身子埋在阴影中,衣衫上的风尘透出几分沧桑,仿似阳光怎的也投射不到他的周围。   秦淮走了几步,立在那里,进退不得。   胸前的手默默握紧。   她这是来做什么?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陪伴这个男人,亦或是安慰这个男人?   她明明跟眼前的这个人理应如同陌路,但为什么光是一个背影,她竟觉得——连心都碎了……   祁宁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指责,在转身看到秦淮的一瞬停在了那里:“你……怎么来这了?”   “抱歉,我这就走。”秦淮只觉得心绪莫名凌乱,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手腕处蹿上了几抹凉意,秦淮用力地抽了几下,不但没有脱身,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忿忿地一眼瞪去,对上祁宁视线的一瞬,挣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缓下。   “别走。”祁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秦淮呆呆愣了一会,紧咬双唇,默默别开眼去。这个时候,她本不该对这个男人产生不忍之心,但是祁宁一用力,已将她一把拉入了怀中。   这个怀抱,陌生,却又熟悉。   秦淮挣了两下。但是越是挣扎,这样的怀却抱得更紧。   祁宁托起了她的下颌,毫无预兆的,已经一吻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吻,竟是让秦淮默默地落下泪来。   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下,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的凉意,深深的吻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融进体内,但越是炽热,体内某处涌上的凉意却越是清晰分明。   她默默地闭上眼去,不去看这张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她宁愿她还沉静在一无所知的梦魇中,从来不曾清醒……   终于放开了她,祁宁的吐息轻轻地落在头上,有些余留的炽热:“大哥他……”   果然,是祁宁知道了程亚夫的死讯……秦淮徐徐地吁了口气。   祁宁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拭过她的眼泪,嘴角的笑意有些单薄:“果然,大哥的死讯,你也知道了吗?”   秦淮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要落泪,绝非是因为程亚夫。还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为任何人留一滴眼泪,面对死亡,她理应已然麻木了,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男人这样简单的举动而流泪。   如果她最不该为一个人难过,那么,这个人必然就是——祁宁。   “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   轻轻地拥着,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祁宁的怀抱有些凉,凉地有些渗人,如果不是感到微微抖动的身子,或许此时也不过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拥抱罢了。   秦淮轻轻地合上眼,手臂微微一僵,也缓缓地挽上了他。   风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之间。只有祁宁略显沙哑的声音,深沉而又平缓地落在周围。   “今日交锋,我看到大哥了。北奴人将他的透露顶了旗帜上,身体虽然立在阵前助威,但很明显,也是被一节一节碎了尸的。我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别人捎来的情报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   “秦淮,你可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只觉得体内有一团无名的怒火,那一瞬我险些失去理智,但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只要我阵脚一乱,就中了北奴的下怀,稍微有些差池,他们便会一举将我们大军击得溃不成军……”   “我从天牢死里逃生,我本以为,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让我动摇,但是这样毫无阵脚的情况,是我经历过的第二次……离上一次慌乱已经隔了四年,我真的,差点忘了这种感觉……”   “呵……秦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用呢……”   秦淮默默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近似自言自语的话语。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祁宁要的并非是那些安慰的言语,而只是倾听,就如刚认识的时候,她跟他坐在湖遍,硬拉了他倒苦水,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爱听一样。   时隔那么久,当时又有谁想到,时过境迁,倾述的人却是换成了另一个人。   祁宁这样的男子,并不是没有脆弱的时候,而是在那么多人看着的时候,不允许他表示出这一分脆弱。   秦淮一时有些恍惚,竟然有些期望这样的拥抱是否可以持续到天长地久。   祁宁想是累了,秦淮走出军帐的时候,外头依旧有人,阳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秦淮抬手遮了遮眼,遥遥看到门口仿似有什么人在争执,见有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便伸手拦住了:“有什么事吗?祁宁累了一天刚休息,如果不是特别大的事,还是不要惊动了。”   那人显然也知道祁宁如今正在气头上,自然乐得不要去触霉头,忙不迭道:“跟姑娘说也是一样,门口来了一个男人,说是和秦淮姑娘认识,非要找姑娘。”   秦淮略略诧异:“和我认识?”   到了门口,秦淮才知道这士兵口中所谓与她认识的男人说的是谁。   本来落在脸上温温无波的神色一沉,秦淮看了眼那人风尘仆仆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是我认识的人没从,让他进来吧。”   说完转身就走向自己的营帐,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身后隐约是一步一步徐缓跟着的步声。   小念这时想是回了家,营帐中空无一人,秦淮的视线在一碗热腾腾的蛋汤上落了落。   想必是小念临走时做的,鸡蛋是碎了不少,剩下的恐怕也就做了这么一碗蛋汤了。   跟在后头的人始终没有说话。   秦淮坐到了桌边,喝了一口蛋汤,带着热意,甜甜的。轻轻舔了下嘴唇,她才抬眼看跟前的这个男人。   相较分开的时候,他现在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想是奔波了很远的路程,本该还崭新的衣服上已经朦满了风尘。   秦淮原本以为他们两人理当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不想他竟然又这样地找来了。   不,或许只是来找祁宁的。   懒懒地抬了抬眼睫,秦淮不徐不缓地问:“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又跑来了这里,那你姐姐呢,她该怎么办?”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晃,已然恭敬地弯下了腰:“奴才这辈子只跟着小姐。”   秦淮将碗搁在桌上。   她着实不知道这个男人这样死心塌地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对她的忠诚永远只建设在祁宁的基础上,若有朝一日她与又到了原来那种水火不容的地步,那这个男人,又会做如何选择?   幽幽地叹出一口气,秦淮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是感慨,亦或是无奈:“你不该再来找我的,尚渊……”   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寂静的沉默。   外头的风很大,席卷着周围阵阵飞走的沙石。   作者有话要说:5000字的一章有木有!和尚28号的车票回杭州啊,洒泪。 ☆、第37章 栽赃嫁祸   说到固执,很少有人比得过尚渊。   祁宁看到尚渊出现后的态度,明显比秦淮要来得平淡的多。从跪在地上的尚渊身边走过,仿佛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淮走到尚渊跟前,说道:“别跪了。”   尚渊低着头,发线盖住了他的脸,不清楚是什么神色:“大人似乎并不想看到我。”   “我去帐里看看她。”知道了尚香的事,祁宁会有这种态度也是必然的,秦淮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有时候,对于尚渊这种人而言,或许祁宁一刀杀了他,更叫他来得痛快。   “丞相什么都不跟我们透露,这该让我们如何部署?”   “祁相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多问了。”   “说的也是,只管到时候听祁相的指挥行事就是,现在反正也没事可做,不如大伙儿去喝点酒热闹热闹。”   “也好!啊……秦淮姑娘。”   秦淮走到时,正好有几个将军从祁宁的营帐中走出来,见了她,便乐呵呵得行礼。   秦淮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眉目间依稀蹙了蹙。   魏善公主那封信中的内容,虽然她并没有拆开看过,但是猜测地也理应八九不离十了。   这军中有卖国求荣的细作,而且,是大魏朝皇帝魏景一手安插的细作。有时候着实想不通,堂堂一国皇帝,为何会对自己手上的忠臣用上这些心思。   而现在看来,祁宁也为此,已然开始采取了行动。   虽然……这样的一切,都是对她有利的。   想到这里,秦淮脸上不禁透出了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收回思绪,走入营中,秦淮问:“祁宁,你不准备找出细作了么。”   祁宁从卷宗中抬起头来:“你其实是想问尚渊的事吧?”   秦淮后头的话被骇在这里,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你也知道。”   祁宁嘴角露出一抹似能称为笑的弧度,说:“当初你既然选择放了尚香走,那就表示你不希望她受到我的处置。对待尚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尚渊呢?”   秦淮呆呆地看了他许久,失笑:“倒也是。”   看到祁宁向她招了招手,秦淮徐徐走了过去,才走近,已被他一把拉了过去。一只带着温存的大手抚上了她的手背,祁宁的言语轻轻的,竟然叫人有种温柔的错觉:“最近天冷,这军营中不比在家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子。”   秦淮的身子,不由自主得微微僵硬了几分。   这种语调,这种情境,闲话家常,细水长流,恍惚间有一种感觉,似乎眼前的人并非位高权重的大魏丞相,而只是一个共话夜语、可依可托的普通男子罢了。   但是,她现在并不该这样。   当秦淮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然猛得往后抽身,倒退了几步。祁宁握着的那只手,也仿似受了惊一样,被挣脱了出来。   “啊我……”秦淮回神时也有尴尬,讷讷地却不知该说什么,眼见着祁宁那双原本几分温柔的眼眸一点一点得沉下,最后静地涌不起一丝波纹。   秦淮感到,自己也因此静了下来:“你不需要担心我,我还不至于这么娇弱。比起这些,你更加应该关心一下军中的细作才是,最近我也留意了一下,感觉常存将军似乎有些古……”   “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   秦淮口边的“怪”字尚未出口,就被祁宁淡淡地打断了,她看着他没再说话。   祁宁的声音里依稀疲惫:“抱歉,最近我需要处理的事比较多。”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秦淮走出的时候,帘帐垂落恰好扬起一阵风,脱力之后,在那里肆无忌惮得狂摆着。   “小姐是不是又惹大人不高兴了?”   秦淮刚回自己住处,正垂着眸浑浑噩噩得思考,冷不丁听到一句,被骇得猛然回神。   尚渊正低头鼓捣着角落里一把破旧了的椅子,虽然没有回头,刚才一句显然是他说的。而一旁,小念正睁着一双眼,认真仔细地看他修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他们相处得不愉快?秦淮蹙着眉狐疑得看着他,尚渊却是拿这榔头在椅子上敲敲打打了几下,把椅递给了小念,说:“好了。”   “你可真能干!”小念显得很是高兴,“家里的椅子都坏了好多年了,我不会修,又没钱买新的,这下可好了!”说着心满意足得抱着椅子在秦淮跟前鞠了个躬,才跑了出去。想是回家去了。   “小姐以后不要再跟大人多纠缠我的事了。”直到小念走后,尚渊才开口说道。   秦淮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因为你的是。”   尚渊的表情略微一僵,嘴角微微抿紧:“是吗……”   外面显得有些闹腾,秦淮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下去,这时候忽然有人二话不说闯进屋来,不一会儿,整个不大的营帐就被填了个满满当当。   兵戎相对,铁器的光泽显得格外刺眼。   看到最后大摇大摆得走进来的那人,秦淮眉目间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一身戎装的男子,正是她前头同祁宁提起的常存。   “来人,把这个人给我锁起来。”常存一声令下,几个士兵便蜂拥而上,他指着的人,便是尚渊。   反抗这些小卒本是易如反掌,尚渊在突如其来的变动下,视线掠过一眼秦淮,双手一握拳,毫无反抗得由他们用铁链牢牢得将他捆绑在了那里。   “带走。”   “慢着!”本要撤退的一行人,在秦淮冰冷的语调中止住了步子。   常存仿佛这才发现秦淮一般,抱了抱拳:“刚才的举动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赎罪。”   “赎罪?”秦淮看着面前这幅铁器阴寒的阵仗,面上终于挂不住了笑意,“尚渊是我的人,你来这里捉人,难道是祁宁的意思吗?”   常存忙道:“这并非祁相的意思,只是……这个人,是北奴军埋伏在我军中的细作。”   “二话不说,带人就走,我虽然不是什么军官将领,但也不至于可以这样受人轻视。”这人贼喊捉贼,竟然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秦淮怒极反笑:“呵,常将军,无中生有的事,莫非是这魏军最惯用的伎俩吗?”   秦淮想到的是当年魏朝陷害他们康家军的事,常存却不知她话语中意有所指,此时神色也不得不严肃了起来:“姑娘这话说的未免有些不好听了,既然会来捉人,我自然是有了足够的证据。我一会自然会去跟祁相交待。”   本就心中不悦,常存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秦淮嘴角的那抹冷意显得愈发浓重:“那正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祁宁那看看,看看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看常存,一甩帐帘,她已经头也不回得快步走了出去。   这世上,她最痛恨的东西无非就是栽赃嫁祸。   当初就因为这样的陷害,还毁了整整一个盛极一时的康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所云的文案:   ——小蛮,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   ——那也要你不再暗送情笺才行!   我想,我那时一定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文案无能,请看正文,有事烧香,无事挖坟。╮(╯_╰)╭ 【戳封面可直接穿越~】   PS.新坑《师兄,师兄》跪求包养。   你们可以不跳坑,但是人在做,天在看...   咳……《秦淮》将会在近日完坑,放心,新坑不影响更文速度,所以请放心得跳吧~ ☆、第38章 北奴人   再次回到祁宁的房间,秦淮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无表情地听完常存的控诉,才冷冰冰地开了口:“照常将军这么说,尚渊这个细作的罪名倒是坐实了?”   常存干咳了两声:“姑娘就不要为难我了,这实在是……”   秦淮脸上带了不出一丝笑意,淡淡地看向祁宁:“你怎么看?”   祁宁的视线始终落在指尖玩弄的那个杯盖上,垂了眼眸似在沉思,半晌,才慢慢地道:“常将军既然这么有把握,还是直接拿证据出来说吧,争下去,也说不出个什么。”   常存眼里笑意一闪:“自然是好。”   走来四个人,两人将尚渊压住,另两人猛然一用力,直接撕裂了他的衣服。   帛裂的声音顿时衬得营帐中一静,秦淮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也暗了不少。   “这样又如何?”常存得意的语调中透着几份冰冷。   秦淮转身看去。   其实这个纹案,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一只血色的仙鹤图腾——北奴国以此为尊的仙鹤。   留意祁宁的表情,却不见他有多少动容,只是淡淡地看着尚渊悲伤的图案,看不出情绪。   常存字字清晰地道:“这个人分明就是北奴人。北奴国以鹤位尊,皇族图腾皆以黑色绘制,而这种红色的,则是最底层的奴隶才会有的烙印。他,分明就是北奴国派来的细作。”   在这种控诉面前,秦淮发现自己竟然无力辩解。   呆呆地,却只能看着尚渊。   这个图腾她并非没有见过,当初刚从那山寨中逃出的时候,尚香替他换药,她遥遥地就见到过。   对她而言,这个图腾永远只不过是一个标记,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然而这种想法仅仅出于她对尚渊的信任,抛却这种信任,对其他人而言,什么辩驳都是苍白的。   这个时候,她能指望的,也只有祁宁了。   尚渊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说话,被迫跪在中央,安静地没有为自己多说一句话。   许久,祁宁冰凉无情的声音平淡地落下:“将他锁入刑场。”   秦淮猛然抬头看他。   进刑场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是!”   几乎想都没想,秦淮就已经一个箭步拦在了营帐门口:“你们不能带他走!”   常存的脸色已经显得有些难看:“姑娘,祁相的话你都敢违抗吗?我也只是照令行事。”   “呵……”秦淮轻轻笑着,看向祁宁,“祁相的意思,果然……好大的气派。”   她立在那里,始终没动。诡异的一片寂静,氛围顿时显得有些古怪。   尚渊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起,神色间反而一片平静:“小姐你,其实不必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秦淮并没有答他,只是看着祁宁的眼睛。   或许就是视线太过深沉的关系,她只觉得自己陷入那双眼中那么深,深得险些把握不住自己的呼吸。   “秦淮。你让开。”祁宁的话,也不过短短五个字,“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他的视线落在秦淮张开的手上。   “如果不让呢?”秦淮死死地咬住牙。   是的,没有人可以违抗祁宁,她知道。   但是,尚渊如若落在他们的手里,那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经历了那么多,她不可能让他去死。   秦淮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微微发麻,然而再冷的也不过是祁宁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却分明让人可以看到依稀的怒意。   但是,他在怒什么?   两人遥遥对峙,营帐里的士兵们却已觉得握着兵器的手上已经渐渐渗出了汗来。   祁宁在一片死寂中忽然开了口:“你,很喜欢尚渊么……秦淮?”   在这种语调中,秦淮分明感到全身莫名一冰,抬眸间,也看到尚渊同时僵住的身子,有那么一瞬抬头看来,眼里露出的竟是惊奇。   祁宁的声音落在耳里,有种格外难耐的味道:“如果,我必须,将他关押呢?”   “那就,请将我也一起关起来。”秦淮侧眸,不看他的眼。   “我……明白了。常存,放他们回去。”   秦淮没想到祁宁竟然这样轻易地就放人,一时愣然。   常存显有不甘:“丞相,这怎么可以!”   “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可是……”   “退下。”   好像忽然降下一股冷意,饶是早已习惯了征战沙场的将士们,顿时也觉得全身一寒。   秦淮看了一眼已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的祁宁,嘴角微微一启,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最后,眼睫微微一垂:“尚渊,我们走。”   脖子上的兵刃都已经退去,尚渊站起时脚下未稳,一颤间勉强站住身子,见秦淮已经掀帘走出,沉默地也跟了上去。   “小姐,你本不该为了我与大人闹成这样……”回到秦淮营帐中,尚渊方才犹豫地开口,“你对我……根本不是大人想的那个意思。”   “尚渊。”秦淮默默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与他的事,不需要你来担心。”   听着外头士兵们层层叠叠地围上的脚步声,她不禁自哂地笑笑。   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再次受到“囚禁”的一天。   尚渊几乎是受到连日连夜地巡逻盯梢。秦淮再次得到祁宁的消息,却是几日之后。   据说,他又领兵出征了。   自那一天起,他们的关系仿似也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又去了一趟郡中,秦淮依旧是去喝了会茶,乘小念回家取东西的时机,跑了一趟驿站。   “把这一封信送到京城的……”   信封很薄,里面也不过是写了两句话而已。然而放在手里,却是格外沉重的感觉。   小厮小心翼翼地接过收好,又看了眼秦淮另一只手上的书信:“那这一封……”   他的态度极好。   最近战火连连,秦淮可谓是他近期的头号顾客了。   秦淮微微一笑:“这封,还是送去老地方。”   人烟萧瑟的街道,来来往往行人不绝,轻尘随风。   秦淮不禁回头看了眼荒芜的郡城,立在街道当中,连自己也显得颇是渺小。   但也正是这样渺小的人,才会想着去改变一些已经注定的命运……   有些东西,既然开始筹备策划,那么,她需要的,也只是“等”罢了。   那一晚的军营里显得很安静。祁宁带着军队出征,只留下了三三两两的人在军中看守。   许是刚寄出信件的关系,这一晚的秦淮觉得份外精神不宁。   帘帐随风轻轻摆着,依稀的影子漏入,几分恍如鬼魅。   秦淮呆呆地看着昏暗的屋顶发呆,茫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周围很静,偶尔会有巡逻的人来回走动的步声。   许是太过安静的关系,安静地甚至有些诡异。   秦淮翻了个身子,觉得身体里隐约有些不适,却不料无意间撞翻了床头的杯子。   就当瓷杯在地上霎时碎开的时候,外头好似瞬间腾起一片烈日一般,漆黑的夜被火光顺时染作了黎明。   秦淮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需要说,她也明白,这是北奴军蓄意已久的一次夜袭!   作者有话要说:3号有考试安排,大家稍安勿躁 TT ☆、第39章 生死间,离别前   “秦淮姑娘,快跟我们撤走!”   起身随手抓了一件大衣盖在身上,秦淮正好听到外头有人气急败坏地赶来,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觉得沉沉的火光将整个军营都已吞噬了进去。   她皱了皱眉:“北奴人的偷袭?”   “是!姑娘请随我来,这里危险!”   秦淮忙不迭跟着那个士兵跑去,周围兵刃声一片,刚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猛然回头,看到尚渊时眉目间不禁露出几分诧异。   此时尚渊的衣衫有些破碎,依稀间还渗着血迹。   秦淮一眼瞥见,不禁诧异:“不乘乱跑走,你还跑回来找我干嘛?”   尚渊紧抿着嘴角:“这次北奴军来者不善,看来是准备好乘大人不在营中,而特意组织的攻势。”   很少看到尚渊这种深沉的脸色,秦淮不由噤声。远远看了一眼,前阵似乎已经乱了阵脚,北奴军的杀喊声又已经近了不少。   “姑娘,这……怎么办?”先前招呼她的那个士兵此时脸色也微泛白,拿捏不定决定。   尚渊沉思片刻:“小姐,跟我走!”   也不待那士兵回神,他已经一把拉起秦淮往旁边跑去。   尚渊的步子原本就比她大上很多,秦淮跌跌撞撞跟地有些吃力,只见他拉了自己往军营边侧跑去,再往上跑的地方是一个山丘,然而在那里也只能暂时避开战火。   有一小队人马自发集结到了她的身边保护,遥遥回首望去,站在高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战况。   从兵力上来看,很显然北奴军这次准备孤注一掷了。   如果长期这样对峙下去,以大魏在军营中的兵力,迟早是要消耗殆尽的。如今她藏身的这个地方,恐怕迟早也会被战火波及。   秦淮看了眼小队长,微微蹙了蹙眉:“你们不下去奋战,跟着我做什么?”   小队长原本一脸严肃地看着战事,闻言才回神答道:“这是大人吩咐的,若有发生什么事,我们一队人专门保护姑娘安全!”   “祁宁?”秦淮微微抿了抿唇,“他知道会有人来偷袭吗?”   “姑娘有所不知,这北奴兵夜袭我们军营也非一次两次的事了,只不过……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派来这么多兵力。”小队长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过方才我们已发出了讯号,大人应该很快就会带兵赶回来,请姑娘不必担心。”   秦淮默默地点了点头,战火纷纷映入她的眼中,衬得她的面容忽明忽暗。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战事渐渐趋向白热,几个人抱着腿做在山丘上,夜色深得不见五指。   尚渊在身边,呼吸平静,秦淮低垂了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情。声音压得很低,沉沉地有些沙哑:“尚渊。”   尚渊的身子微微一直,应道:“在,小姐。”   秦淮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今晚如果安稳度过,你就……走吧。”   尚渊凝眸看她:“走?”   秦淮默然地点了点头:“你本来就不该回到这里。祁宁已经不可能再重用你了,你留在这里,我只能保你一次,未必能保第二次。而且……”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留多久。   或许,很快她便也会不在了……   风,徐徐地吹着。   尚渊的眼眸被微红的火光衬得有种异样的色泽:“我会回来这里,只是为了小姐,与大人无关。”   秦淮的身躯在闻言时微一震,然而不待她回话,周围陡起的刀刃声打断了她到了嘴边的话语。   “不好,北奴人追上来了!”   有人尖声地高喊了一声,然而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刺耳的割裂声。   “小姐,走!”   转眼间,手已经被尚渊一把抓起,秦淮被他拉着往后头跑去,抬头看着那修长挺拔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刺得隐隐生疼。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身边有一个可以说话可以信赖的人。   但是,他们两人,注定是无法同路的啊。   如果哪日她要一步步逼迫祁宁上绝路,那么你又当如何自处呢,尚渊……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会,亲手,杀了她吧?   一时又落入重围,尚渊随收砍翻了几个人,拉了秦淮往旁边的一处侧门突围出去。   北奴人很多,每走几步,都可以看到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男人。   跑出军营便是一处平原,一望无际,黄沙纷飞。   秦淮依稀辨出尚渊带着他跑的方向是北方,遥遥的,在视野尽头,已经可以看到弥漫的胡尘,在天际尽头,盖住了沉沉的视野。   “是祁宁的军队?”秦淮边跑边问,没几个字已是气喘吁吁。   尚渊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应该!”   夜风很冷,背后冰冷的铁刃闪烁,已有北奴军发现了他们,在后面遥遥追来。   全身冰冷,秦淮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险些都要裂开一般,然而身后追缉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了。   如果没有她,尚渊一个人若逃走,是轻而易举的事。秦淮很清楚这一点,然而不论她暗中如何用力,却始终无法甩开那只紧握的手。   “小姐。”尚渊的声音此时不知为何竟是这样的平静,“我曾对自己说过,自己的这条命,永远都是小姐的。”   秦淮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说,心中却莫名腾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你别乱来!”   然而,尚渊忽然一把将她往前甩去,原本仿佛粘合的手此时一经松开,陡然在呼啸的风间腾起一股凉意。   秦淮一个踉跄下跌坐在地上,回头看着已然握紧刀刃的尚渊,声音因惊慌带了些许尖锐:“尚渊,跟我一起走!”   “如果小姐希望我们都能保命,不如快些去找大人。”   尚渊回头,看着秦淮,嘴角含笑。极浅的弧度,然而有种错觉,那道视线仿似穿过了秦淮的身子,落在地平线交接的那处腾起的胡尘间。   “快走!”大声的一句,很快被沉沉地盖在了风中。   秦淮只觉唇角似被咬得隐约出血,全身的骨架都似要碎开了一般,终于狠绝地一转身,咬牙拔腿跑去。   背后的那人手执刀刃,立在那里,在夜色间,修长单薄的身影渗着一摸风萧萧兮的悲壮。   撕杀声点滴落入耳中,让血液也仿佛凝固了几点。   作者有话要说:补字。。。乖吧。 ☆、第40章 死亡   风霎时呼啸,飞沙走石之间,也辨不清自己跑的方向。   秦淮跌跌撞撞之间,只感觉自己被风融在那里,有细碎的沙漏入嗓子中,干涸得难受。   眼界过处,只觉得遥遥的那片人影越来越近,黑压压的一片人,遥遥可以看到魏军的军旗。   果然是祁宁的部队!   咬牙奔去,虽然已是眼前的距离,然而此时却不知为何竟感到这样遥远。   在一片军队中,仿佛忽然奔出一匹马来,他身后是上万精锐部队,唯独他一人朝她策马驰骋过来。   那一瞬,万千呼喊,万千嘈杂,都仿佛只是沉寂的背景。   秦淮的步子有如注了千斤重铅一般的沉重,面前赫然多了一只手,就在她腿上一软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将她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马匹奔驰的冲劲勒得她的手臂隐隐生疼,然而祁宁的怀虽然有些冰凉,但是忽然一把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一瞬,仿佛隔开了战场的喧嚣,一片繁星密布的夜空之下,只有他和她。   这个男人的千言万语,也仿佛只落在这样的一个怀抱当中。   秦淮轻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抬眸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祁宁。   满面的倦容,风尘仆仆的一身,周围也依稀有浓重的汗味。   他很少会让自己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即使百万雄狮压境的时候也只会不惊于天下,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违他平时的样子。   她知道,祁宁是害怕他的安慰,所以才会这样连夜赶回来的。   最近几天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没有去找他,而他也自然不会来她的帐中。就连最后他带兵出征的事情,她都是听别人告诉他的。   祁宁的脾气总是发得莫名其妙,让她无法理解。   又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她,已经再也不想要尝试着去理解他了。   对她而言,他的疏远,他的冷漠,才应该是对她而言最好的解药。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给彼此喂下的毒——无药可解。   或许越是留下,越是对她自己的残忍。   她的那套计划,已经到了刻不容缓需要实施的时候了。   秦淮发现见到祁宁的这一瞬间,她竟然是有些惊喜的,然而这种惊喜渐渐成了颤栗,成了一种让她难以适从的浅浅的恐惧。   方才情不自禁揽上他身子的手突兀地一松,秦淮抬头看着那双融在夜色间的眼睛,焦急地开口道:“祁宁,快去救尚渊!他刚才为了让我脱身,自己落入了北奴军的包围圈!”   话落出口,马背上的那个身体分明僵硬了几分。   半晌,叫人听不出语调的声音落处:“寿成,带一队人去前方解围。杨二领五千精兵,围剿我们主营,其他人,跟我去预备营扎寨。所有任务完成后,预备营集合。”   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亦或是他的话语太过冰冷的缘故,秦淮感到通体一片冰凉。   激烈过后,安静才显得格外透彻。   秦淮抱着身子坐在篝火旁边,呆呆地看着其中蹿动着的火焰,也不知道自己满脑子里跳动着什么。   远远地,已然响起了鸡鸣。   天际的光线被沉沉的夜色依旧压迫着,呼之欲出。   背上忽然一暖,秦淮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回头,看到祁宁站在身后。   他脱下了外衣,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风徐徐吹在他的身上,轻薄的衣衫依稀摆着,脸上有着连夜奔波的倦意。   见她看来,祁宁才道:“天气寒冷,你当多注意些。”   这样平淡关心的话,秦淮心头微微一暖之余,却是一种格外古怪难耐的感觉。她不由撇开眼去:“不好意思,又成了你的累赘。”   周围一片沉寂。   最后最后,只有一声轻轻的叹:“如果可以,我宁可一辈子都带这这个累赘……”   秦淮的整颗心陡然一颤。当她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祁宁就这样低着头深深地看着她,太深的眸色,深到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底。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秦淮总觉得这双眼中,竟然透着些许的悲哀。   周围的士兵们忙忙碌碌,没有一个人敢多往这里看上一眼。   火光忽明忽暗,衬得祁宁的话语也若隐若重一般:“如果我抛却这个大魏丞相的身份,你愿意单独跟我离开吗,秦淮?”   话语太过飘无,秦淮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也会有这种担心、不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是大魏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祁相,想要哪一个女人,何时需要他这样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一句询问?   然而正是这样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却如万千利箭都要来得伤人伤心。   他们之间,跨越了那么多国仇家恨,还可能再回到以前了吗?   如果换在当初他们还在古楼国的时候,他肯愿意为她放下这些,即使他只是为了一场阴谋而蓄意接近她,她恐怕也是会原谅他的;又或者,如果在康家满门被带入大魏之后,他肯悄然带她离开,她也可能,会再狠不下心,但是……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手上沾染了她满门的鲜血,那场熊熊大火烧光了他们最终的退路,他让她再拿什么去面对他?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祁宁,看着他的那双眼中的神色又渐渐深沉下去,嘴角不由露出讥讽自嘲的弧度。   满腔仿佛有什么复杂的情感要呼啸而出,有怒、有哀、有悲、有自嘲,更多的,却是——恨。   或许,他们的这一辈子要注定在这爱与恨之间徘徊。   他们的一声,注定爱恨交加。   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明明知道假装失忆依旧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或许是她可以同他说明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忽然就想就这样将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委屈,自己的爱,自己的恨全部一口气说清说明,以后便是天涯两路,再不相见!   秦淮的眼中藏着盘旋的情绪,如风暴一般席卷过她的全身,眼见就要爆发,却被忽然冒出的一句话落入耳中,全身陡然有如浇下一盆冷水一般。   “报丞相,前头那处北奴军队已顺利被我们悉数绞杀,一个不留,但是……但是,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经死了。”   人……已经死了?   秦淮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想,木然地回头看着那个报告的人,声音单薄地无一丝起伏:“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次?”   饶是征战沙场多年,那士兵仍是被秦淮的表情给吓了一笑,不禁结巴了一下:“回……回姑娘,就……就是前两天,常将军说是细作的那个男人,他,死了。”   “你要去哪里?”   秦淮回神的时候,已然下意识地往外跑去,却被祁宁一把拉住了手臂。   回头时,她的眸中只有一片空洞:“放开我!”   祁宁淡淡地看着她:“我不放。”   秦淮狠狠挣脱了两下,过分地用力,依稀让自己手臂上擦破了几道伤痕,却始终没能从祁宁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知不觉,脸上一片冰凉的感觉,许是太过惊恐的关系,竟然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两摸泪来:“让我去找尚渊……让我去……”   这是她再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自己身在死亡面前,竟是这样的单薄。   脑海中隐约还回荡着尚渊最后一面时候的话语——我曾对自己说过,自己这条命,永远都是小姐的。   但是,那个傻瓜却不知道,自己嘴里口口声声叫着的这个“小姐”,却在蓄谋着随时也要将他最敬畏的那个大人,也一并推入深渊之中。   这个傻瓜不会知道,他这样敬畏着的小姐,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地拼尽性命地去保护。   那个傻瓜甚至不会去想,他这样尽心尽力地呵护着她,自己,却又得到过什么呢?   如果他先前按照她的安排,带了尚香离开,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他本可无忧无虑地浪迹天涯,如今却非要这样简简单单地浪费了性命。   根本就——不值得!   尚渊他不会懂,她的心,早已经半颗给了祁宁,半颗给了仇恨,即使今日今夜丧生在了这片战场中,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解脱”罢了啊……   现在的这个怀抱很柔很冰,隐约还带着颤意,秦淮知道,是她自己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眼前依稀有些眩晕的感觉,她听到祁宁的话,却恍惚间下意识地听不入耳中。   “尚渊的尸体我会让人带回来,你不要乱跑。”   “就算你怨我,唯独这次不能随了你的意思。”   “是我想轻了尚渊对你而言的地位。如果要哭,就尽情地哭吧。”   ……   “如果留在我身边真的只能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会——放、你、离、开。”   风很轻,夜很凉。   也不知祁宁的话是否太过低沉,秦淮觉得面前一片昏昏沉沉的黑,全身麻木之余,嘴角不知不觉却是一抹苍白的弧度。   尚渊,到最后她还是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记起了当年跟着祁宁一起出现在秦淮河边,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她已经早就,记得他了。 ☆、第41章 离别信   秦淮从未想过,再见尚渊,会是这样的一副情形。   其实人真的是格外脆弱的生物,不堪一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路到尽头的时候,真的,挡也挡不住。   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实在很难同前一刻还握着她奔跑的人联系在一起。   呆呆地恍惚出神一阵,秦淮徐徐地伸出手去。   “姑娘,怕是会弄脏了你。”   秦淮抬头,看到旁边一个年轻士兵为难地看着自己,但被她这样的视线一落,那士兵后面的话,也就哑在了嘴巴里。   秦淮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   她身后去掀盖在尚渊身上的麻布,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将布匹拉开了。   秦淮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看祁宁。   周围一片寂静。   秦淮的视线落在尚渊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中带了太多沙尘的缘故,整双眼睛都酸涩的厉害。   眼前的人再也不能睁开眼来,而他身上的遍布着的,却是狰狞密布的伤口。   眼泪早已经没了去向,秦淮只觉胸前烦闷,到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尚渊,并不是奸细。”   明明是一脸想哭的表情,但是却扬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这样平淡如斯地对祁宁道。   祁宁仿佛胸口沉闷地伸手轻轻捂住,许久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了尚渊?”   他的话语很轻,但是已经足够清清楚楚地落在秦淮的耳中。   秦淮的身子霎时僵住,待一点点慢慢缓下的时候,言语间的声音已是格外沙哑。   她说:“是,我喜欢尚渊。”   风尘徐徐,但是,字字清晰。   身后的人一时沉默,旋即便有一个猛然的力道将秦淮从跌坐的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垂落的眼睫微微一抬,看到的是祁宁的眼睛。   不再如平常的淡然如水,而是仿佛有一抹疯狂的风暴席卷在其中,挣扎、咆哮、怒吼。   他的全身仿似有一片格外冰冷的气息,仿佛万年冰窟,在对视的一瞬,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了其中。   霎时弥漫上来肃杀的感觉,让在场的几个士兵个个背脊发凉,全身发软下,下意识地就想逃离这里。   这样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生生吞下。   或许,这才应该是祁宁的真面目。不论平日里怎样地隐藏自己,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一样是该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目。   秦淮一时间只感到,那种叫人畏惧的气息竟然叫人如此想要发笑,看着祁宁握着自己的手,嘴角讥诮地一抿:“尚渊已经死了,莫非,你想让我陪她一起上路吗?或许,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抛却最后一层伪装,她笑得有些放肆。   祁宁手上的动作一僵,半晌,用同样僵硬的语调说道:“你是我的。”   秦淮脸上的笑意一时有些苍白。   手上的力道一重,她又听到跟前的那个男人,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我的。”   “不……”秦淮咬了咬牙,正要否决,唇上一软,却已经被堵住了后面的话语。   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落过祁宁的身影,迎面而来的是冷漠却又炙热的吐息。   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融入体内一般,淡然中却又充满了掠夺。   她毕竟不是男子,比不过祁宁的力道,几下挣扎后又被他禁锢住了双手,即使全身扭动着,他就是没有放开她。   唇齿相依的感觉,带着全身难耐的燥意,周围的人已经不知不觉地退了个干净,只有尚渊依旧安静地躺在空地上,沉静安详地闭着眼睛。   明明已经干涸的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落了出来。   祁宁很少会有这样炽热的吻,几天不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上下疲惫的气息。她不知道这几天这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脑海里一时晃过的是刚才他策马奔向自己的身影,这样焦虑,仿佛是怕极了再次失去。   秦淮默然地闭上眼去,由着他的手开始抚上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地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祁宁的动作很轻,唯有呼吸愈渐沉重。   眼前这个男人在此时,仿佛格外脆弱。   “或许我终究无法拥有你……”仿佛呓语呢喃,轻轻地擦过耳边,愈是这样平淡的语调,愈是听在耳里有种格外难过的感觉。   是的,他会叫她感到难过。   他永远都可以让她感到难过。   即使有了那么多的国仇家恨,这个男人依旧可以这样轻易地就牵动着她的心。   不由沉沉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最后,仿佛脱力般地,彻底松开了。   默然垂眸,仿佛最终的一个决定。   其实她与他的一生,又何尝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境呢。   祁宁的吐息很沉,很重,擦在她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剥离着她的神智。   再次闭上眼去,秦淮已经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既然已经注定是最后离别的时候,她又何不最后放纵一次呢?   就当为了满足,她最后的贪恋……   情到浓时情转薄。一晌贪欢,一夜风流,不过都如古书中的一页记载。   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是自己此生的良人,结果却已不是。然当她与他注定无缘的时候,他却又开始执着相守。   这样的一生爱,一世情,分分合合,反而有种叫人想要啼笑皆非的感觉。   在此之前,秦淮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成为祁宁的女人。   祁宁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然而就在这样的一晚,狂风呼啸,仿佛隐抑着的情感一夜间悉数爆发,淋漓尽致。   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欲望,竟是这样固执和执着。   只可惜,此世,已注定是这样的一番情形。   后头的她需要走的路早已经搭好,她只需要沿着原先计划着的方向,前进就好。   秦淮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中午。全身的酸楚让她感到全身似乎就要裂开一般,直到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营帐之中。   帐中空空落落的,并没有祁宁的身影。   下床走了几步,秦淮才发现桌上隔着一封信件,旁边则是一块令牌。   这令牌她见过,只要拥有,就足以让人在大魏国境内畅通无阻。   当看到书信上面的字时,秦淮的心微微一凌。   是祁宁的字迹,四个字——秦淮亲启。   迟疑了一下,将信展开,上面隽秀的行文中,叫人读不出这人留书时候的心情——   秦淮,当你见到此信时,我应该早已离去。今早我已让人好好安葬尚渊,你无需担心。桌上的令牌你且收好,我知你去意已决,并不想多做强留。我说过,如果留在我的身边真的只能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会,放你离开。但希望你要记住,你始终是我的女人,如若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带着这块令牌来找我。最后,道句珍重。以及,我爱你,柔儿。   ……   不似平日里的连贯流畅,依稀可以借着略有僵硬的字迹中,想象出祁宁落笔时候的模样。   最后的时候,他叫她,柔儿。   秦淮只觉有一股冰冷的感觉自体内用处,猛然间跑出营帐,唯一看到的只有三三两两游走在周围的士兵,没有太多精锐的身影。   她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人,问:“丞相大人呢?”   士兵忙不迭恭敬地答道:“祁相一大早就带兵出去了,应该是去袭击北奴。”   秦淮的手一松,半晌默然。   士兵转身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唯独她呆呆站在那里半晌,眺目处,尽是在风中飘渺弥漫的胡尘。   嘴角的笑意终于苦得有些发涩。   原来,那个男人早就已经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在苦苦执着了那么久的如今,他却又忽然告诉她,他放她走。   这并不该是她原本剧本中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 =0= 不好意思啊,忙活那么久才来更。   本来昨天就该更了,但是因为有些事情就……………………罪过罪过,一更丢上! ☆、第42章 缘起缘灭   烟尘滚滚,秦淮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的。一个简单的包裹,压在身上却有种沉重的感觉。   明明她已决心远离他,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怅然若失。   当一辆马车停在面前的时候,秦淮并未觉得诧异,回眸浅浅一眼,对马车上那人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车上的男人带着斗笠,闻言,道:“小姐不准备回京了吗?”   秦淮略略语滞。   是啊,她原本是准备回京的,扳倒祁宁,彻底,为康家满门报仇……但现在的她,心里,还留有那份仇恨吗?   “我也……不清楚。”茫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忽然想起了尚渊,“如果要说国仇家恨,又何尝只有我一个呢……”   “你变了。”   “或许……”秦淮似是自嘲地哂笑,“其实,我知道你定有事瞒我。”言语间,她全然没有顾及陆琊微僵的身影:“如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康家军也不会仅仅落草为寇,而不伺机报仇了。但是,我不会问你缘由,不管有什么样的借口,又或者,即使当初并非出于祁宁本意,这些事的起点,终归是他……没有,任何借口……”   陆琊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这样平淡无奇的语调,反而仿似被掏空了心一般,仿似一个死人。   或许,眼前的人已经……   还未及多想,秦淮已经坐上了马车:“陆琊,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开动,随着散开的红尘远去。秦淮倚在车上,视线毫无焦点地落过外面后退的景致,全身仿似空了。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她也是懦弱的那一个。   然,她的复仇大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法停止……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如同她设定的那般,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着,已经,停不下来了……   陆琊只是个接应,这样看似心静如水的秦淮,想要逃出他的视线并不难。到客栈后随便说个借口将他使开,轻轻松松地,便只身一人离开了。   说到底,寻死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其他人又有何想干呢……   安详地站在崖边,身后不知何时忽然冒出很多人影,刀光剑影之中,唯有她一人静静地立于天地间,无喜无怒。   秦淮的嘴角渗出一抹笑意。   这一时,她仿佛有些明白,为何尚渊会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了,这样的感觉,或许真的很好。   “秦淮小姐,主人让我们带你回去。”为首的一人表面上恭敬,言语间实则不容抗拒。   秦淮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你们还叫我‘秦淮’,何以,不叫我‘青柔’呢?皇上既然命你们来抓我,难道不正是为了想落实祁宁同地叛国的罪名吗?”   她的话说得太过直白,直白到让一干人竟无言以对。   一时间,嘴角的笑又肆意了几分。   祁宁啊祁宁,这就是你所效忠的皇上,这就是你抛弃一切,最后所得到的一切。   这些人的到来她自然知道,因为正是她秘密派信回了京城,匿名向皇上揭发了自己“康青柔”的身份。她要祁宁彻底与朝廷反目,她要让举国上下动荡不安。   但她或许终究是软弱的,她不敢亲眼去看这些,她能做的始终只有推波助澜……   “回去告诉皇上,有本事,让他自己扳倒祁宁,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借口’。”淡淡的语调落过,忽然一阵轻风,崖边的身影仿如落叶般飘散而过,一恍,渐渐从众人的实现中点点隐末。   “不要——”几乎在同一霎那,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人影,仿似不见那满眼的刀光,直冲山崖而去。   身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下坠的过程中,却被一把抓入一个沉重的怀抱中,秦淮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这样的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眼角的泪不知何时,竟就这样泉涌而出。   他竟没走,或许,这一路,这个人始终是,跟着她的……   下坠中仿似再也什么不用多想,秦淮在这样的怀抱中轻轻闭上了眼,眼角的一片冰凉,让整个思绪格外的清晰。   她不睁眼,却知道那人正看着她。   不畏惧死亡,不在乎疾速消逝的生命,他唯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柔儿,我爱你……”   在沉重的黑暗席卷而来的一霎,她仿似听到耳边这样仿若幻影的一声,忽然有种格外平静的感觉。   或许,这样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缘起缘灭,如果他们的相逢注定是一场孽缘,那么如今,一切或许终得解脱。   这个人,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洞悉了自己全盘的复仇大计。   后记:   祁相在与北奴一役中下落不明,盛传,已殉职战场。国君下旨,大赦天下,举国大丧六月,以彰祁相生前之功,期间,全国服素,桌上不得见荤食。   又过一年,秦淮河边笙歌渐起,夜雨迷蒙间,河水粼粼,佳人眷侣携伴而行,没人留意到河中的一叶扁舟上两个修长的人影,渐渐于众人的视线中,隐没在河水之畔……   曰: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恩怨过盛,如许来世,不如只愿缘分未尽,此生罪赎,自此,再无半生身份,唯有新生……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